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可以放下了这一切,太后的尊荣、人妻的贞洁、女人的矜持——但当侯景一桩桩一件件,揭开她千疮百孔的心时,却还是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在刹那间倾泻而出,无声地哭泣终于变成放肆的嚎啕。
侯景见状,整个人却如同被瞬间抽走了力气,猛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烦躁地一屁股坐在竹榻边缘,满脸憋闷与扫兴。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粗声粗气地抱怨,仿佛她的眼泪是世上最败兴的东西,“真他娘的晦气!”
裴青衣不知哭了多久,精舍内外一片死寂,无人问津。在这醉仙楼里,一个妓女的哭声,是最寻常也最不值钱的声响,引不起好奇,更唤不来同情。
说来奇怪,好像自从年幼时入宫以后,她就没有这样放声大哭过一次。即使先帝驾崩,得知噩耗以后,也只是无声地落泪。哪怕在诏狱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都没有机会随心所欲地大哭一场。
直到哭得精疲力竭,声音沙哑,她才缓过气来。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垂落的纱帐,目光游离,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拆开了,就这么散落在竹榻上……
那是一种莫名的畅快。
侯景起初像个闯了祸的毛头小子,坐在她身边只觉得聒噪不安,就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待她终于力竭,哭声渐歇,泪眼朦胧间,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书案前,仰头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
她也懒得再拢那轻薄的纱衣,任由它半遮半掩地挂在身上,半裸着娇躯,莲步轻移动,飘到他身边。
“为何……还不走?”声音嘶哑得厉害。
“想求你办的事,你还没应下。”侯景语气平静,然而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滑向她半掩的玲珑身段。
“……”裴青衣沉默片刻,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青丝,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为何……方才不用强?”她直白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侯景闻言,竟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那张带着痞气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赧然。
“不怕裴姑娘笑话……”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遥远而与自己无关的闲事,“侯某年幼时,在凉国故地,恰逢魏兵西征。亲眼看着魏兵……强占了我娘,还有我姐。”
他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精舍的墙壁,看到了那血腥的过往。
“我躲在草垛里,不敢看,就只听见她们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没完没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然后……等那些魏兵完事了,她们就在我眼前被杀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裴青衣,眼中没有悲戚,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
“从那以后,只要听见女人哭……侯某这儿……”他指了指自己下身,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就再硬不起来了。”
“扑哧——”
这声带着轻蔑的嗤笑,本是男人最难忍受的羞辱。侯景却只是耸了耸鼻子,脸上并无多少恼怒之色,仿佛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