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低着头,浓密长睫自然落下,挡不住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瞳眸,跟他道谢的声音格外冷漠。
周津成余光撇见她低着头的样子,搭着银灰色鼠标的右手一顿,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轻敲着桌面。
无框眼镜下清冷黑眸暗波翻涌,从扫视变成了注视。
郁瑾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转身快步走掉,没走两步,身后再度传来低沉冷静的男声。
“你叫郁瑾?”
郁瑾背对着他,后背一僵,应了一声,声音很小,但也足够他听见了。
她轻咬着下唇,手心湿润一片,呼吸是完全静止的,身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信息表上有她的名字,他难道没有看到吗?
“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周律师。”
她勉强缓过来,声音镇静。
周津成看着站在门旁的郁瑾,眼前又多了一个女人的影子,跟她的背影来回交叠却始终无法重合。
眉心皱了一下,单手摘下眼镜,另一只手捏上晴明穴,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姓氏在景江市很少见。”
“老家是蒲山市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姓郁,”
郁瑾回答得干脆,脚步声随后渐远。
她说得没错,蒲山市有很多姓郁的人,加在一起不下二十个村子。
周津成阖了阖眼,随手拿起桌上的无框眼镜,重新戴上。
他平时不会跟客户说这么多话,交谈的内容也只是官司。
他注意到郁瑾,完全是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像褚南倾,他的初恋女友。
仅仅是眼睛像,脸型,身材却又不是。
褚南倾现在应该还在城西女子监狱服刑,她被判了六年,如今才第五年。
是他担任原告律师,结合法条和证据,亲自把她送进去的,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她被判了几年。
她还有一年的服刑期,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郁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京恒律师事务所的,她走得很快,像是身后跟着洪水猛兽。
脚上鞋带松开了,她被绊倒摔了一觉,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她顾不上蹲下系鞋带,任由雪白的鞋带沾满泥土,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走远。
每一次吸气呼气胸腔都疼得要命,喉咙鼻翼眼眶被酸涩感填满。
滚烫的泪珠连成串从脸颊上滚落,顺着她尖细的下巴流到纤细的颈脖上,迅速没入锁骨,洇湿单薄的上衣领口。
“白律师你好,我是郁瑾,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我不想换律师,方便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回国吗?”
拨通电话,对方顿了几秒,显然是在回想她是谁。
“我这边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国,最快也要半年,你的官司我无能为力。”
“我的同事周津成律师是一位很出色的律师,从未有过败诉,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郁瑾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心坠落到低谷,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当然“信任”他。
是啊,他周津成职业生涯里,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败诉,就连亲自送女友进监狱的官司,他也毫不手软。
脑海中的思绪被拉长,回想起四年前在法庭上最后一次跟周津成见面。
她戴着手铐脚铐,面容憔悴,长发凌乱,身上穿着深蓝色劳改服,身后跟着持枪警察。
周津成作为原告律师出席,西装革履,神色冷漠,全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好像跟她不认识。
这个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女儿郁景了,只是她和周津成都不知道,也幸好他不知道。
从表姐郁珠手里拿回郁景的抚养权很难,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如果是周津成,郁瑾不敢想,他一个金牌大律师,有的是办法让她到死都得不到郁景的抚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