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上空,天幕那幽蓝的光泽陡然变得晦暗,仿佛被塞外漫天的风沙所侵染。
不再是祥瑞的金色名录,亦非宫廷权谋的秘辛,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铁蹄奔腾、刀光剑影!画面急速掠过广袤的草原,最终定格在一面迎风招展、带着狰狞狼头的巨大纛旗之下。
一行行猩红如血的字迹,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砸进洪武十三年所有人的眼中:
【宣德九年,瓦剌太师脱欢攻杀鞑靼太师阿鲁台,尽收其部】
【正统四年,脱欢之子也先继位,自号太师淮王,挟傀儡大汗脱脱不花!】
【破哈密,掳其王与太后,联沙州、赤斤,兵锋直指兀良哈!朝鲜震恐,边关告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战锤,重重敲打在奉天殿前广场上每个人的心头。
“瓦剌……也先……”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似水,那双饱经沧桑、洞察世情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幕上那猩红的“也先”二字,以及其后罗列的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战果。
他的指关节无意识地用力,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捏得发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阶下,魏国公徐达,这位曾与朱元璋并肩驱逐蒙元、踏破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的一代军神,此刻须发皆张,古铜色的脸庞上肌肉紧绷。
他死死盯着天幕上瓦剌骑兵那彪悍的身影和森然的兵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上位!此獠之势……看其吞并诸部、威压属国的手段,其凶悍狡诈,其兵锋之盛……恐已远超捕鱼儿海之战前的北元残部!”
冯胜、耿炳文、王弼等一干百战老将,此刻亦是脸色铁青,呼吸粗重。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太清楚画面中瓦剌骑兵那股剽悍、凌厉的气势意味着什么。
这绝不是散兵游勇,这是一支完成了整合、如臂使指、且正处于上升期的、可怕的战争机器!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北疆凛冽的朔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奉天殿广场。
天幕上的猩红字迹并未停止,继续流淌着令人心焦的信息:
【……明边关守将,屡次上书告急,言也先野心勃勃,必为大患!】
【……然,新亲政之明英宗朱祁镇,仅敕令边将‘谨守备而已’,再无他策!】
“谨守备而已?!”
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嘲讽与滔天的怒意!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压抑着雷霆的火山。
他不再看天幕,而是霍然转身,那双如同淬了寒冰、燃烧着怒火的龙目,如同最锋利的刮刀,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奉天殿前肃立的文武百官。
他的目光,在徐达、冯胜等武将身上只是稍作停留,带着一种“你们懂”的沉重。而当这目光移向那一列列身着绯袍、头戴乌纱的文臣队伍时,却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充满了审视、猜疑,甚至是……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奉天殿前,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文官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龙目逼视下,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后背的官袍瞬间被冷汗浸湿。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鼓膜上,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拷问:
“咱问你们!”他抬起手,戟指天幕上瓦剌狰狞的狼头纛旗,“若有一日,胡虏的铁蹄当真踏破长城,再入这中原花花世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文官队列,“尔等满腹经纶、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读书人里……到底有几人,会记得华夷大防?有几人,会甘心以身殉我大明江山社稷?!”
“……”无人敢答。死寂如同墨汁般在广场上蔓延。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整殿的文臣们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们太清楚这位开国皇帝对背叛者的手段,更清楚他内心深处对某些前朝“遗风”的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