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冷的雨将他整个人都淋得潮漉漉的,楚临星跪在湿冷的地上,乌润的眸子看着她,随即开口求救:“求大人、救我命。” 裴淮义指尖敲击在桌案上的动作一顿。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人:“什么?” 方才楚临星并非打的手语。 她亲耳听到楚临星开口说话,亲耳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会伺候吗 楚临星恍惚地看着眼前女人。 郭瑞死了,他和蒹葭脱不了干系。 如果裴淮义不救他们主仆二人,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裴淮义撑了把伞,一步步朝他走来。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也踩在了他的心头。 “我愿意扮做您的心上人……” 他攥着湿透的衣裳,涩声道:“我会扮做他的样子,您可以把我当做任何人,求您,求您收留我……” 油纸伞朝着他倾斜,潮冷的雨水再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裴淮义道:“起来,跟我走。” 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眼睫扑簌簌,撑着身子起来。 手腕生疼,楚临星空空吞咽了一瞬,将那点委屈的情绪全都咽进肚子里。 他攥紧了自己颤抖的手,裴淮义攥着他的腕子,将人带进正厅。 想象中的诘问没有出现,他听到裴淮义道:“带楚公子下去沐浴更衣。” 楚临星嗓音沙哑:“裴大人,您不要问我吗……” “那也要等你换了衣服,”她面色冷淡,“你还想大病一场?” 他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御史府的下人往外走,只是在临出门时,带着点小心,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着门扉被紧闭,正厅彻底安静下来。 裴淮义指腹抵着那枚玉戒。 风兰为她呈上一盏茶:“主子……” “很像,不是吗?”她道。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或是说,世上能有几个这般相像的人。 她从见到楚临星的那一刻起,便觉得,他就是成恩。 风兰道:“可是,先前主子如此问楚公子,他也没有露出过马脚,这次,主子打算如何?” 额角抽痛,但裴淮义只按住隐隐作痛的地方。 她已经鲜少有这样剧烈的情绪,生在河东裴氏,从众多姐妹中脱颖而出的人,小小年纪便见识了太多残酷,或许早已不能算作常人。 只有成恩无数次勾起她平淡的情绪,几次让她濒临失控。 裴淮义道:“不论他是不是,先将他留在我身边。” 成恩的存在就是一个变数。 此刻同她的梦中不同。 她也曾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梦里的成恩嫁人后,终于被她找到,梳着人夫鬓的人哭着解释自己离去的原因,恳求她放过自己,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成恩说,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一团烈火盘踞在胸膛,气血冲向头顶。 那是她近些时日以来,情绪最激烈的一次,时隔今日已有整整一月。 初次的情绪不受控,也是因为成恩。 只是她所设想的,找到成恩后的怒气、质问,或是温存,这些通通没有,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玩,她就陪着他玩,只要他是成恩,就迟早会露出马脚,她并不急于这一时。 裴淮义放下杯盏,听着清脆的磕碰声混着雨声,耐心等待着他的到来。 妙音院。 被雨淋了一遭,楚临星此刻周身都冒着寒气。 蒹葭跟着他,忍着眼泪小声道:“公子,我们不怕,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郭瑞将他扯进怀里还不够,妄图再抱住楚临星。 她喝醉了酒,自然没有抱成,只拿了酒盏要灌他酒。 楚临星身子骨本就弱,更是鲜少饮酒,一时没防备,当真咽下了些酒液,到现在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小浪蹄子,做出一副寡夫模样给谁看,要不让郭姐姐疼疼你……” 楚临星本就厌恶被人触碰,自然连连后退,郭瑞见有人胆敢反抗她,登时怒不可遏,一片混乱。 后来不知谁趁乱推了一把,郭瑞就跌在地上,额角渗出血来。 她成日寻欢作乐,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谁都没想到她一个女人能一头撞在桌案上。 “反正当时院里有两个郭瑞的夫侍,他们、应该会为我们作证的吧?” 蒹葭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阵阵后怕。 “不一定,”楚临星打破他那点可怜的幻想,“那是郭瑞的夫侍,郭瑞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他们的妻主。” 没有妻主的人,更何况还是小侍,如何在京城求生。 “裴大人欣赏公子,那,大人会帮我们吗?” 可错了就是错了,不论是否是人陷害,他们两个 ', ' ')(' 是一定要被牵扯进去了。 楚临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不能这样见裴大人。” 一旁的侍人上前:“我们服侍公子沐浴更衣。” “我自己来就好。” 他屏退侍人后,才缓缓将缠在小腹上的布帛解开。 原本柔软的腹部有些僵硬了,痛得他发出急促的低喘:“啊……” 剧烈的痛楚让他颈侧的青筋凸起,坠着他扬起脖颈的动作,几乎能瞧见脉搏的跳动。 圆润的小腹被强行勒平,这是他每日都要经历的痛楚,一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勒痕下已出现青紫的痕迹,楚临星咬着牙关,将痛哼悉数吞下。 “不怕不怕,没事了,”楚临星轻声呢喃着,也不知究竟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腹中血脉,“我们到母亲的府上了。” 安全了,却好像也没有全然安全。 在孩子生母的地方,他仍旧不敢解开布帛。 在裴淮义的手下讨生活,只能更小心谨慎,若是被发现他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兴许不会被它的母亲容下。 世家女娘,更何况是裴淮义这般年少成名,受帝王赏识的肱股之臣,至今仍未娶夫,若是娶,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 没有娶夫的女人,怎能先与府上小侍或是外室育有女嗣,更何况,他没有名分,连外室都不是。 未来的裴府主君不会准许这个孩子活下去的。 “没事的,”他安抚着腹中安静一些的孩子,“九月不怕,爹爹会护住你,九月要乖乖长大。” 楚临星将自己浸入温水之中。 裴淮义兴许是恨他的,可不论裴淮义对他的感情如何,他不能与她相认。 来京的这六个月,他一步步摸清,只要有人肯帮他对抗李云邦,只要有人助他复仇,事成之后他就可以到裴淮义面前请罪了。 水珠从细白的颈侧划落,没入水面消失不见:“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要想办法让裴淮义不再怀疑他。 腹部令人恐惧的颜色令他皱起了眉头。 积聚之疾同夫郎有孕也差不太多,倘若他顺着王娘子的话,不再束腹,又是否会引起她的怀疑呢。 如今月份越来越大,他赌不起,他和裴淮义的血脉不能有事。 生长痛愈发严重,楚临星面露难色,对此束手无策。 起初的疼痛还能忍,然他如今连大口呼吸都不能,就连寻常的衣料都会磨得他生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临星羞愤欲死,他环紧自己沉进温水里,却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避开疼痛的地方。 谁曾想,温热的水反而刺激的他更为难受了。 “公子,大人于正厅还等着。” 楚临星忍着两端的痛痒,嗓音喑哑:“……马上了。” —————— ———— 正厅,裴淮义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喝盏姜茶驱驱寒。” 成恩是最厌恶姜味的。 她支着额角,看着楚临星接过煮好的姜茶,垂着眼帘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这次没有戴面纱。 楚临星哑着嗓音道:“多谢大人收留。” 她轻笑一声,面上却没有笑意:“不是天生哑症吗,什么时候会说话的,楚公子?” “……前些时日,”楚临星道,“母父死后,我便再说不出话了,并非生来的哑症,是心病。” 裴淮义掀起眼帘:“看来京城有了不得的人物啊,能将楚公子的心疾治好。” 她语气不咸不淡的,但楚临星知晓,她是觉得自己在欺骗她。 她不咸不淡地道:“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是楚公子骗了我。” 楚临星默了三息,终还是问:“您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裴淮义一改方才的坐姿,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他,“我能气什么,气你隐姓埋名,气你不告而别?” “成公子的确与先前大不相同了,”裴淮义声音平平,看着他捧着的那盏热姜茶,不带任何情绪,“先前格外挑嘴,现在是什么都不挑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