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淳夫说及的这件事给陆远提了一个醒,也让后者注意到,在如今的大明朝,已经有一部份的商人开始转变思想。 或许他们并没有转变思想,但他们迷信陆远! 只要陆远做的事那就一定是好事,只要跟上就能吃到肉、喝到汤,所以他们上赶着蜂拥而至。 这是陆远十几年来所作所为起到的旗帜性作用。 那么,要不要给这群人一个机会呢。 陆远在犹豫。 好处有、坏处也有,即使是他也难以立刻做出绝对判断。 先放着吧,还有时间。 —— “宪台。” 都察院,杨继盛的值房被敲开,南京都察院都御史方必聪走了进来。 前者闻声抬起头。 方必聪手里拿着一封信笺,面色有些严肃:“宪台,我们南京都察院刚收到的弹劾信,弹劾南京知府何温望收受贿赂、挪用公款。” 听到这话杨继盛脸上露出些许动容,示意方必聪落座的同时将这弹劾信拿了过去,边看边皱眉。 “谁弹劾的?” “没有落款。” 方必聪摇了摇头:“不过这份弹劾,举报内容太详实了,甚至连具体的数目都罗列的一清二楚,可信度还是有的。” 杨继盛看完举报信将其放下,问道方必聪。 “你是什么意见。” “下官觉得,这信里举报的如此详实,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所以,可以去找何知府聊聊。” “那可是咱们南京知府。”杨继盛的面容严肃:“国委之一,就凭一封匿名的弹劾信就去调查,别人又该说咱们都察院拿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搅动是非了。 这样吧,先从信里提及的几名行贿商人着手,证据确凿之后再找何知府。” “就怕。” 方必聪迟疑道:“就怕打草惊蛇,万一举报内容是真的,咱们可就给了何知府隐匿.” “万一是假的呢?” 杨继盛打断道:“在没有事实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有,现在国宪时期,咱们都察院和司法院本就是众矢之的,咱们自己再犯错,那就更给了一部分人机会。 国委会的情况你不了解,现在很多人吵吵着说都察院和司法院过于骄横,什么事都要插手,严重影响省司衙门的行政事务,甚至还串联提案要限制都察院和司法院的权力,好在这道提案联名的票数不够,连提到全体会议上投票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个时候,咱们更得守规矩,一切按照规矩来,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对何知府进行直接调查盘讯。” 方必聪只好点头:“那好,下官这就去办。” “嗯,弹劾信拿回去吧。” 杨继盛将信还给方必聪,目送后者离开后皱眉。 最近南京城内的一些骚动他有所耳闻,都是那个什么南印度商会搅动起来的,这个时候突然冒出对南京知府何温望的弹劾信,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心中有了这个困惑,杨继盛忙起身离开都察院,直接找上海瑞。 现在他们俩之间的私人关系可是好的不得了。 海瑞值房的门大开着,杨继盛走进去的时候,屋内海瑞正同王用汲聊着天,见到杨继盛,海瑞起身。 “杨宪台。” “海院卿、王少卿。” 三人相互见礼,杨继盛落座微笑。 “冒昧登门,没打扰刚峰兄吧。” “海某这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海瑞动手为杨继盛泡上一杯茶:“仲芳兄来肯定是有公事,就更不打扰了。” “呵呵。”杨继盛接过茶水笑笑:“也是,谁不知道私事可是进不得刚峰兄的值房,进了也得被赶出去,确实是公事。” “嗯?” “刚刚南京都察院的方必聪来找我,他们收到了一封关于南京知府何温望的弹劾信,弹劾何知府收受贿赂、挪用公款。” 海瑞挑了一下眉头:“情况属实?” “目前不清楚。”杨继盛摇头:“这封弹劾信没有落款,匿名投寄的,所以只能先从信中提及的对何知府行贿的商人进行调查。” “需要我们司法院做什么?” 海瑞直接说道。 杨继盛言道:“弹劾信中提及了何温望敛财所得都存入了其亲族的银行账户内,钱款往来明细得有你们司法院开的公文手令我们都察院才有权调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看看是不是真有些说不明白的糊涂账,若是有,保存好这些证据,免得后面莫名其妙的消失掉。” 听到这么一件事海瑞也不犹豫,直接看向王用汲。 “明受,这件事你要协助好都察院。” “放心。”王用汲点点头:“马上我就安排人去办。” 杨继盛含笑道了声辛苦。 三人凑在一起又闲白了几句,杨继盛便打算起身离开,恰巧此时又走进来一人。 内阁政研室,国策卿李崇。 “好家伙,咱们大明朝三位镇山石都在呢。” 李崇一进来就先玩笑了一句。 可不嘛,海瑞、杨继盛、王用汲这仨人,哪个不是官员口中的顽石。 玩笑归玩笑,李崇还是一一拱手见礼,随后寻了个位置坐下。 “海院卿,马上年底了,今年司法院还有多少案子没判呢。” 听到这么个问题,海瑞本就严肃的表情更加愁苦,甚至还出现了一丝窘迫。 “还有,还有一百八十多起。” “这么多?” 李崇啊了一声:“海院卿,您可是我大明朝出了名的勤政官,这怎么能悬着一百多起案件迟迟未决,这要是拖过年关,你们司法院今年的考成怕是不及格咯。” “考成过不去就过不去吧。” 海瑞叹口气:“很多案子都复杂的很,总不能为了应付考成就稀里糊涂的判下吧。” “能让咱们海青天都说复杂的案子那看来确实很棘手。”李崇看向杨继盛二人微笑道:“我这也认识刚峰兄好些年了,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来。” 玩笑归玩笑,李崇很快又认真起来。 “海院卿,迟迟没有判决的案子,咱们两个衙门要对接一下,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迟迟难判,你们司法院负责找律法条文,我们政研室要做调研,也好将来提案内阁,帮你们司法院补充、健全律法条文。” “辛苦李部堂了。” 海瑞点头,随后看向王用汲和杨继盛二人:“二位先去忙吧,我这” 两人立马起身告辞离开。 他俩一走,海瑞叫来自己的随官。 “暂不见客。” “是。” “去一趟审刑司照磨所,将今年所有没有判决的案卷文书都调出来。” “是。” 交代完,海瑞起身便欲给李崇泡茶,却发现后者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拿的还是自己的珍藏好茶。 海瑞不由得面露心疼之色。 “瞧你、瞧你。”李崇诶了一声:“这个抠搜劲啊,不就一点茶叶吗,这表情像割你肉一样,刚峰兄,你说你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现在的俸禄津贴不少吧,再说这茶叶,那也是朝廷公派的,又不花你银子,心疼个什么劲啊。” “海某这是留着过年送给岳丈一家的。” 听到这话李崇不由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你海刚峰,这日子是真会过,是真会省钱,不过我就纳闷了,你说你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也没见你穿绫罗、住豪宅啊,怎么着,打算给新添的小儿子将来娶媳妇用啊。” 海瑞微微摇头。 “古训说的好,子孙如果贤能而钱财多了,则对他们的才智有所损害;子孙平庸而钱财多了,则会让他们更加堕落,所以让子孙自食其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银子这种钱财之物,够吃够穿就可以了,多的没意义。” 李崇笑了起来:“再没意义那也是你的钱,总不能送人吧。” “海某确实都送人了。” “啊?” 海瑞很平淡的说道:“现在海某一家吃喝穿用不愁,老母亲治病抓药也有朝廷的补贴,所以除了留下一些应急的银子外,多余的钱海某都送给了礼部的教育司,用于他们推动新学,改善学生们的伙食和读学条件。 他们才是我大明朝的未来,是我国家之未来,银子花在这地方,岂不比海某人一家穿绫罗、住豪宅更有意义吗。” 李崇哑口无言,只震撼的面皮发麻。 有心想要夸赞两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觉得任何夸赞用在海瑞这种品性的官员身上都是苍白的。 最后也只能是感慨的点头。 “有刚峰兄这样的人在,国家之福啊,李某拍马不及、不及万一。” 虽然海瑞的身上一样有缺点,但他的优点和贵重的品性,实实在在的耀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