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新来的助理,也姓程,牛津毕业。举家之托,才供出她这么个博士生来。然书生意气过于浓厚,浑身上下没半点阅历险事感觉,比起闻瑜亮简直有过之。
穆介之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懒得再看。
程助理小心翼翼汇报:“白总,我和成助理还有点内容没有交接完。不过这些是我刚刚整理的需要处理的文件。”她恭敬地将文件夹摆在她面前,成助理给她说过这位小白总喜欢按照由简入难的方式去升级打怪,不过更多的时候喜欢排兵布阵,将战场地图规划清楚。
这么瞧,应该是个擅长挑战自我心思细腻缜密的女领导,一般这样的人不喜欢唯唯诺诺做事磨磨唧唧的下属。如果说她的导师是只乌龟,那白亦行就是猎豹。于是她大胆开口:“我给您规划了短期的主攻方向。”
白亦行这才抬起头看她一眼,如果不是成祖教她这些他俩在一起常用的话术,恐怕也只会一板一眼做事,毫无乐趣。
但她忽然又觉得这种乐趣没意思了,因为她在复制粘贴。
白亦行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睁大眼睛无辜地问:“程助理,硅谷创业文化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你知道吗?”
“…Fakeit,untilyoumakeit…”
白亦行不咸不淡:“可惜,你这连‘fake’都不够像。”
她在赌未来的可能性,可是她连底气都装不出,只会让白亦行觉得她在赌自己的耐心。
被讽刺,程助理脸一热:“我...白总,我是想快速熟悉起业务来,所以就没想那么多...”
白亦行并不想为难她,毕竟两人还是要共事一段时间。
结果她又壮着胆子开腔,再次越界:“白总,我知道您目前主要精力在BeeX上,后边又排着ESG稀土项目。但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先一步歼灭棕榈油这一块,更能稳固您在地图上的核心地位。”
白亦行笑看她:“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跟董事长抢肉吃?而且...你是董事长招进来的?”
程助理不知为何仿佛从小白总眼睛里看见希望?富贵险中求,她眸中闪过一丝兴奋,镇定地说:“白总,其实棕榈油就是一块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块,但最终能分到多少,得看谁更懂得怎么切。董事长注重全局,而您才是真正的执行者。况且您此前主导的BeeX,原先的白助理也出过一份STO方案。”
白亦行盯她,程助理莫名升起一股胆寒。
“第一个把女人夸成花的是天才,后来的都是庸才蠢材。”她言语讥讽意味增强,程助理有点不敢看她,可她也不得不佩服白亦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
白亦行又说:“我不管你在谁那儿听了什么,又或者是你自认为的一厢情愿。想快速出成绩,光靠趴在别人胸脯上喝血,迟早会弹尽粮绝。”
程助理抿抿唇,被说得心虚,暗想成助理明明是这么教的,怎么到白亦行跟前又不好使了?
正当她绞尽脑汁时,白亦行却说:“不过,只要成果出来,怎么呈现又是另外一回事。风险总是有,只要我们做得不太过分,让对方觉得有利可图便好。”
程助理眼睛猛地放亮,白亦行提前打预防针,笑眯眯地讲:“但是你要记住,如果董事长的刀架到我脖子上,你得先顶着。”
程助理扬起嘴角,重重点头:“白总,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方案处理到她无话可说。”
等人走,白亦行内线电话过去,成祖接起,他看了看四下,听她说:“试完了,是个高风险高回报的家伙。”
“不过这种人指哪儿打哪儿,确定不是来给我添乱的么?”
成祖笑道:“这我不太清楚。总之,是把不太钝的刀。”
白亦行长吁一口气,以为是个没背景没势力好拿捏的,结果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小老太太要是知道这把钝刀会回旋镖到自己身上,会不会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了。
她低声说句:“那可真够精彩的。”
成祖仿佛没听清,正要问什么时,她手指勾缠着头发发出邀请:“成叔叔晚上一起吃饭么?”
成祖还未回答,穆介之的内线电话又响起,他匆忙说:“约会这种事,哪能由女孩子开口。乖了,等我。”
穆介之找他叁件事:一是远期合约的价格锁定区间以及条款设计,前者按照略低于当前市场价设置,后者如市场价涨幅超过±10%,对方必须支付额外的20%保证金。
成祖眼睫微动,眸中不解微不可查,因为穆介之果决地用了四个字来解释:平衡风险。
穆介之冷不丁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成祖似笑非笑:“没有。”
二是BeeX上市手段。最好使用STO(证券型代币发行),对于白亦行激进不确定性的CTO(社区型代币发行)方式她并不认可,一再否决她的提案。而且这死丫头竟背着她频繁对接外部资本,但不管怎么地,蜂保的主体还是在高盛名下。BeeX的任何融资和扩张都绕不开她的批准。
尽管她清楚这家伙话里话外只作为中立方?是么,将棕榈油仓位转移到远期合约不得罪老林还不是为了那死丫头日后铺路,如果给她拉拢机会让棕榈油合约和蜂币结合成试点,届时高盛蜂堡哪里还轮得到她指手画脚。
穆介之笑问他:“你会不会认为我对亦行过于苛刻了?”
被她这么一问,成祖顿笑,面上挂着惯有的云淡风轻。她对BeeX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只要她不同意,小女人就别想让BeeX进入融资阶段。很可惜,白亦行是天生的赌徒,就算被逼到角落,也会是张牙舞爪反咬一口的角色。而且只要一有机会,她一定会在规则里打破规则。
成祖答非所问:“我明白您的顾虑,CTO风险确实大,但如果成功,未来的收益也不可估量。是否可以制定一个框架,在规则范围内试探,而不是彻底否决?”
穆介之没意外地笑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双方心里都有数,没戳破罢了。她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他能给出这个建议也是她曾经想要尝试的方案,不幸被死丫头捷足先登了,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未来的蜂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是在为白总说话?还是在替你自己铺路?”
成祖温和道:“董事长说得哪里话,这条路最终都是给高盛铺的。如果白总赢了,您是赢家。如果白总输了,您依然掌握主动权。我们只是在赌概率。”
带有审视意味的深邃眼睛考究地盯他,沉思片刻之后,穆介之坚持道:“白妮出过STO方案,没必要弃易求难,一切就按我说的做。”
最后成祖收到了来自穆介之的警告:不要再自做主张。
很好。
成祖挑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