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沅不是没见过难缠的老人。 可她就从来没见过像陆老太这么不要脸的。 王家虽然穷，可的确给她便宜娘准备了嫁妆的，虽说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值钱，可她便宜娘的嫁妆，还是比她大姨和三姨要好。 银制首饰也是有一套的。 虽然并不纯、样式也不那么好看，可能份量也没那么足。 可若放在寻常人家也算过得去了。 她大姨和三姨可都没有。 就是因为当初，她姥和姥爷觉得，陆家的门弟‘太高’，怕她娘什么嫁妆都没有嫁进来会受委屈，把她大姨和三姨那份儿，全都给了她娘。 可惜，那些东西最后却全落在陆老太婆手里。 陆老太梗着脖子咬死不认：“你个小贱蹄子别胡说八道，老娘什么时候拿你娘的嫁妆了？我们老陆家要什么没有，我会贪她那点儿嫁妆？”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陆沅沅懒得和她争执，扭头冲陆老爷子问：“爷，您就给我句痛快话，这药钱您今儿到底给不给？” “老大……” 陆老爷子也不看陆沅沅，直瞅着陆逸年叹气：“不是爹不想给，是爹手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咱家虽然看 着在村儿里风光，可一年的进项统共就那么多，你二弟和四个侄子在县城书院，每个人每月还得交二两银子束脩。” “为了供他们读书，咱家的家底早就已经掏空了，上个月你几个侄子的束脩都还没给，爹还指望着等到秋收后把粮食卖了，再给夫子补齐。” “可爹哪能想到，这么赶巧的，你又出了这样的事……” “哎……” 陆老爷子一边说着，还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陆沅沅：…… 讲得这么凄凄惨惨，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哭穷？ 老秀才可比老太婆聪明多了，至少人家秀才老头儿话说得漂亮，人家不说不给，人家就一句话没有，你能把人家咋滴啊？ 可老陆家真的没存款？ 呵……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别说陆沅沅了，就陆老头的话，陆逸年也不信。 陆逸年看着陆老爷子：“爹，要不您看家里的田，能不能先卖几亩，给儿子先凑一半？剩下的儿子去求大夫，看能不能再宽限些时日？” “不行！” 陆老太激动得满脸的褶子皮都在上下抖动：“我和你爹好不容易攒钱买下那些田地，要是都没了，我和你爹我难道去喝西北 风？” 陆逸年怒了：“撇开山地不说，咱家光良田就有二十亩，一亩能卖二十两，只需要卖十亩就能凑够两百两，就这也还剩十亩能种。” “十亩田种出的粮食，也足够养活我们一大家子人了，我咋就让爹娘喝西北风了？” “那也不行。”陆老太愤怒地瞪着他：“没听你爹说么，咱家的开销大了去了，每个月光束脩就得八两，田没了粮也没了，你弟弟和你几个侄儿，还咋考功名？” 陆逸年死死盯着陆老太，一字一句问：“这么说，娘是铁了心，要把银子拿去给二弟他们打水漂，也不愿给儿子一文是吧？” 陆老太被那直直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虚。 可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却又瞬间直起了腰板儿：“总之银子我没有，田地也不能卖，老大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背着老娘打什么歪主意，我明儿就去县城的衙门找县大老爷，告你不孝父母！” “好，好，好！” 陆逸年胸中涌起一股酸涩，明知那不是他的情绪，却仍旧气愤难掩：“你去告吧，反正银子是我借的，还写了借据，摁了手印儿的。” “那人参也已经被我吃光了，我是 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可只要我一天还是老陆家的人，这银子你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替我还。” “不是还五十两，也不是一百两，是一个子不少的还给人家，就算你们再不想给，人家大夫也能去告县衙里状，找县大老爷来跟你们讨。” “所以娘这话，还是等人家上门讨债的时候，再去跟县大老爷说吧，别跟儿子这哔哔了，儿子头疼要回屋去休息了。” 他看眼陆老爷子，一脸的伤心和失望。 说完捂着胸口用力地呼吸，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爹，你怎么了？”钧钧被吓了一跳，慌忙扶住陆逸年。 陆果果更是被陆逸年吓得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抓住陆逸年的手臂：“呜哇，爹爹，你别吓果果，你这是怎么了爹爹，呜呜爹爹……” “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爹……”陆沅沅也被‘吓’得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轻轻地拍背。 眼泪是流不出来了，不过眼圈却硬生生地憋红了。 好半晌陆逸年才缓过来那口气儿：“我没事，扶我回去。” “好，我扶您起来。” 陆沅沅满脸‘后怕’地把陆逸年 扶起来，侧头愤愤地瞪着陆老太：“你们还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非要把我爹气死才甘心？” “我告诉你孙氏，我爹要真被气出个三长两短，我就放把火烧了房子，抱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不信的话，你们就试试！” “出去，你们全都滚出我家，滚出我家！”钧钧一听那话，拿起挑水的扁担就朝几人挥了过去。 霹雳啪啦！ 舞得那叫个虎虎生风又密不透风。 记记都没落空。 陈杏花挨了两下，连陆老爷子都没能幸免，肩膀和腿上挨了两记，最惨的却是陆老太和赵金霞，两人被追着打了起码有十几下。 老陆家西厢的小屋里，陆娉婷趴在窗户上，露出半颗头盯着陆沅沅家，她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张着嘴还在不停地喘气。 得亏她聪明，躲在屋子外头，见势不对早跑了。 因此逃过一劫，没被扁担打着。 陆娉婷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恨恨地磨着牙。 太可恨了！ 老头子竟然那么没用，不止没能给他报仇，竟然还被打了出来？ 转眼她又花痴的盯着陆家那边。 只是…… 那个男人打人的样子，也真的好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