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炕上盘太多，老太婆有些罗圈腿，听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挺漂亮，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儿。 可再美的美人，到底也已经迟暮了，如今老太婆面皮干瘪瘪的，老脸上全是皱纹褶子，身高有些缩水，加上还有些驼背，就显得更矮了。 甩手走路的样子就跟鸭子似的一摇一摆。 加上那作派…… 完美诠释了尖酸刻薄四个字。 陆老太瞧见陆沅沅，先是用倒吊的三角眼，狠狠剜了陆沅沅一眼，接着沁油的薄嘴皮子一翻：“死丫头，你爹娘呢，赶紧让他们起来干活儿！” 陆沅沅抬眸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我爹摔伤了，我娘一大早就陪他坐牛车去县城看大夫了。” “不就摔一下，看啥大夫，乡下泥腿子，哪有那么金贵？地里那么多活计，他们全躲县城去，那活儿谁干？” 陆老太那个气啊，骂着骂着突然一愣：“他们哪儿来的钱看大夫？小贱蹄子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藏钱了？” “没钱就挂我爷的账呗，活人难不成还能让尿憋死？”陆沅沅撇撇嘴，径自闯进正房，看着陆老秀才大声说道：“我爷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陆秀才 ，咱陆家在金水村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县城那些药铺的坐诊大夫哪个不知道我爷的大名？难不成他们还怕我爷差那点药钱？” 这高帽子，戴得陆老爷子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在胸口，难受得要死。 连看着陆沅沅的神情都有些阴沉起来。 这几日，老大虽然心疼陆沅沅这个死丫头，可也只是闷头干活儿，没在他这爹面前呛过半个字的重话。 老大媳妇更不用说了，就叹了一屋子气，流了一箩筐的水。 可他们昨天一起发疯，今天又扔下活计跑了。 着实奇怪。 明明事情都过去了，陆沅沅也活蹦乱跳了，那两人咋还突然转性了呢？ 陆老太一听要赊账，让她从兜里往外掏钱，更是气得头顶冒烟：“小贱蹄子，一群败家玩意儿，谁给你们的胆子胡乱赊账？老娘告诉你，老娘一个子儿都没有，谁欠的银子，谁挣钱去还！” “我爹头都摔破了，咋就不能看大夫了？咱家不是爷做主么？我爷都还没发话呢，奶你咋呼个啥？”陆沅沅把眼一瞪，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怼完，她眸子冒火地看向陆老秀才：“这些年我爹娘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我和我娘卖刺绣挣的钱 ，可是一文不少全都孝敬爷奶了。 “昨儿个我爹差点儿死在山上，我和我娘好不容易把爹找回来，我爹受着伤，半口热乎饭都没吃上，抱着脑袋疼了一晚上，连觉都没睡。” “怕吵着爷奶休息，他们今儿天没亮就走了。手里没有半文钱，看大夫可不就只有赊账么？不然我爹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爷，你是秀才老爷，也是咱家的一家之主，你倒是说说看，我爹到底该不该去看大夫，该不赊这账？” 陆沅沅反问着，气也没喘接道：“爷要觉得我爹看大夫这事做错了，那我这就去找村长爷爷，和咱们陆家的老族长，把咱村的叔伯婶子，和陆家的族老们全都请过来给评评理。” 陆老秀才的脸都黑了。 好赖话都让这死丫头说完了，还让他说啥？ 总不能真说不给治？ 他要真这么说了，万一这丫头真把人都叫过来咋办？ 老大摔伤是事实，他要是拦着不让看大夫，村里人在背后还指不定怎么吐他唾沫星子。 他可是秀才老爷，哪丢得起那个老脸？ “你爹受了伤看大夫也是应该的。”陆老爷子手里茶杯重重掷在桌上，气怒不得：“他们看病赊的药钱 ，等回来告诉我哪家，我去集市时自会去消账。” “你奶性子急，不知你爹伤的那么得重，这才说了几句气话，你一个小辈如此顶撞，却是失了小辈应有的分寸，还不和你奶道歉。” 她没分寸？ 他倒是拿点儿长辈的分寸出来啊！ 说不过就拿身份压人？ 可真是出息！ 不过老头儿都舍得出药钱了，要她道歉她就道呗，反正说句话而已，她又不会少块肉。 改天她就去县城，多买些什么金创药，止血药之类的回来备着。 全都挂他的账。 她也不怕陆老太耍赖，顾老头儿发了话，这钱她不敢不出！ “对不起。”陆沅沅打定主意，要顾老爷子大出血，没再继续怼，不痛不痒地哼哼了句对不起，抬脚就往厨房走。 对不起谁？对不起什么？她没说。 就很敷衍。 “死丫头你给我过！”陆老太不敢反对顾老爷子的决定，可又觉得心肝脾肺都肉疼的厉害，转头又逮着陆沅沅出气。 王氏那个半棒子都敲不出个响屁的货，不知为啥突然变得特别厉害，她儿子加孙子，全家搁一块儿，都干不过她。 可王氏不在啊。 她得趁这机会赶紧先收拾这个落单的臭 丫头。 “奶你喊我干啥，不会又想打我吧？”陆沅沅歪着脑袋看着她，满眼鄙夷：“不是孙女非要顶撞你，可奶，我爷好歹是秀才老爷，咱陆家也算是书香人家。” “你看人哪个秀才娘子不是知书识礼，又轻言细语的？就奶你整天扯把破萝嗓子满村儿嚎，张嘴老娘，闭嘴小贱人，像是嘴里喷了粪。” “我爷仪表堂堂，文质彬彬，还才高八斗，奶你不好好打扮自己，说的话如此粗俗，你哪配儿得起我爷的身份？” “你这作派走出去还不把我爷的脸都丢光了？” 这个死丫头！ 前脚才和她道歉，后脚就说她又俗又丑，配不上她家老头儿？ “你，你……”陆老太抖手指着陆沅沅，可许是被气得太狠，半晌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挽起袖子便想抓人来打。 “孙氏你住手！”陆老爷子喝斥了一声：“一把年纪，还动手打小辈，成何体统？” 从前还不觉得，听了陆沅沅的话再看孙氏，陆老爷子眼里也满是嫌弃。 孙氏那举止真是怎么看怎么丑陋，半点儿上不得台面，简直就是个粗鄙泼妇。 就像陆沅沅说的，和他这秀才老爷站一块，一点儿都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