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乾清宫西暖阁,康熙挥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梁九功一人。
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如何?可查出什么了?”
梁九功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回皇上,奴才遵照您的旨意,暗地里将毓庆宫里里外外、所有经手殿下饮食、药物、器用、近身伺候的奴才,连同近日出入过毓庆宫的外人,都仔仔细细筛了三四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或可疑之事。各道关卡查验也无疏漏。”
他顿了顿,继续回禀:“殿下近日所用膳食的食材来源、烹制过程,太医开的方子、药渣,乃至熏香、笔墨纸砚,奴才都让人暗中查验过,皆无异样。
毓庆宫内外,并无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
康熙听完,眉头并未舒展,反而蹙得更紧。
没有异常……这本身似乎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梁九功:“人呢?朕让你加派的人手,可都安排妥当了?”
梁九功立刻道:“皇上放心,都已安排下去。明处侍卫轮值增加了两班,暗地里……”
他声音更低了几分,“暗卫营挑了最顶尖的好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轮流隐在暗处护卫殿下,绝无死角。
殿下周身十丈之内,哪怕飞进一只蚊子,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所有送入毓庆宫的物件,即便是一张纸,在到殿下手之前,都必经过暗查。”
康熙听着,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眼底的阴霾并未散去。
他踱回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没有下毒,没有巫蛊,没有冲撞……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难道真是朕……多心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困惑。
可那种源于本能的不安,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康熙一眼,轻声道:“皇上,或许……或许真是殿下近日劳神了些,加之季节交替,玉体微恙,调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您这般挂心,殿下若是知晓,心中定然难安,反而不利于静养。”
康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只是那深处潜藏的忧色,却如何也抹不去。
“或许吧。”
他沉声道,“但朕这心里,终究是不踏实。告诉底下的人,给朕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有任何风吹草动,无论多细微,无论多荒谬,立刻报朕!绝不能有丝毫延误!”
“喳!”梁九功心头一凛,连忙应下,“奴才遵旨,定会让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康熙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梁九功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暖阁,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暖阁内,只剩下康熙一人。
他独自坐在灯下,看着跳跃的烛火,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温凉的玉扳指,眉宇间的褶皱深得能夹死苍蝇。
窗外万籁俱寂,而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