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赏赐第二日一早便送到了各衙门,果然如同久旱甘霖,暂时抚平了六部和内务府官员们焦灼起泡的心。
然而,当几位刚得了太子赏赐湖笔徽墨、正互相拱手道喜、感慨太子爷仁厚体下的内务府郎中,一抬头看见钦天监的监正带着两个博士,优哉游哉地从廊下走过。
手里甚至还捧着个小巧的紫砂壶时不时啜一口时,那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嘿!你们瞧瞧!又是他们!”
一个郎中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同僚,压低声音,语气酸得能腌黄瓜,“凭什么啊?啊?凭什么咱们这儿都快被皇上逼得上吊了,他们那帮老神棍就能那么清闲?”
另一位郎中也眯起了眼,盯着钦天监官员那几乎算得上“步履轻盈”的背影,恨恨道:“就是!咱们这儿头发都快揪秃了,纹样、颜色、材质、规制……
哪一样不得被皇上问个底朝天?错一丝一毫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他们呢?皇上问过他们一句吗?”
“何止没问过!”旁边一位年纪稍大的主事凑过来,愤愤不平地加入讨论,“我听说昨儿个皇上还召见了钦天监监正,你猜怎么着?
出来的时候那老小子脸上还带着笑!皇上居然没挑他们一点错处!还赏了茶喝!”
这话如同往油锅里滴了水,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啊?!咱们累死累活是错,他们喝茶看星星反而对了?”
“就是!这选秀女、定仪程,哪一样不得看天时?合着吉日吉时他们张嘴一说就完事了?一点压力都没有?”
“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痛心,但对手的轻松成功更让人怒火中烧!”
一位显然是读书人出身、气糊涂了的员外郎甚至拽了句文。
众人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衡。
他们在这里被康熙的“完美主义”折磨得欲仙欲死,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嘴角的火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
而钦天监那帮人,只需要捧着祖传的罗盘和历书,装模作样地推算一番,说几句“天象祥和”、“紫气东来”之类的车轱辘话,就能安然过关,甚至还能得句夸奖?
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性子急的郎中捋起袖子,“得给他们找点事儿!不能让他们太自在!”
“对!找点事儿!”众人纷纷附和,同仇敌忾。
于是,没过多久,一份由几位“热心”官员联名“请教”的文书就摆在了钦天监监正的案头。
文书写得极其客气,核心思想却只有一个:
“关于太子大婚之吉日,皇上要求务必万全。然天象幽微,难保百无一失。
敢问监正大人,若依贵监所推之吉日,届时万一……
咳,臣等是说万一,出现日食、月食、彗星袭月、荧惑守心等不祥之兆,或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不知贵监可有备用方案?
或有何禳解祈福之法可提前预备?
以免冲撞喜气,吾等也好早做应对,免得临时仓促,有负圣恩。”
这问题可谓刁钻至极,既抬出了康熙“务必万全”的最高指示,又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根本无法百分百预测的天象问题都甩给了钦天监,还逼着他们要“备用方案”和“禳解之法”。
当钦天监监正看到这份文书时,手里那杯一直啜得美滋滋的茶,顿时一点都不香了。
他拿着文书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也开始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