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想起去岁中秋宴后,他偶然看见几个弟弟聚在御花园的角落。
月光下,胤禛正把太子的披风叠得方正,胤祉往暖手炉里添银炭,胤祺则鬼鬼祟祟往食盒里塞白玉方糕——那是太子最爱吃的。
“大哥都看见了?”当时胤礽从假山后转出来,眼里盛着碎银般的月光,“他们总当我还小似的。”
胤禔望着此刻安睡的太子,忽然笑出了声。
是啊,他们兄弟几个,谁不是把这个人放在心尖上疼?
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就像今夜,那几个留在京城的,指不定正凑在一块儿,盘算着等太子回銮时要备什么接风礼。
不过一码归一码,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觉得他们挺烦的,虽说太子弟弟最依赖的,终究是他这个大哥,但是那群臭小子还是挺碍眼的。
太子无意识地往他肩头蹭了蹭,胤禔顿时心软成一汪春水。
但转念一想回京后那群兔崽子肯定又要来抢人,他立刻又绷紧了脸。
尤其是胤祉那个小混蛋,每次一见太子就“二哥二哥”叫得欢,活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想起去年三弟缠着太子讨教箭术的模样,胤禔不由轻哼一声。
那小子分明是故意的,借着讨教的名头,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太子身上。
还有老四,整日板着张脸,可太子稍一咳嗽,他递茶的手比谁都快。
这些弟弟们啊...虽说一个个都让他看不顺眼,可若真有人敢伤太子分毫,他们怕是比谁都急着拼命。
就像去岁围猎时,那个不长眼的侍卫惊了太子的马,平日里最温吞的胤祺都拔了刀。
胤禔垂眸看着胤礽,少年太子眉目如画,长睫投下浅浅的影,连睡梦中都带着三分矜贵。
此刻,星河浩瀚,万籁俱寂。
而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此刻正浸在秋夜的桂香里。
胤祉伏案修纂《古今图书集成》,朱笔批注间,偶尔抬首望向乾清宫的方向;
胤禛在户部值房核对漕粮数目,算珠声里夹着几句对江南水患的沉吟;
胤祺在慈宁宫陪太后抄佛经,满蒙汉三文并书,字迹端秀如莲;
胤祐在箭亭指点幼弟射艺,十阿哥的箭刚中靶心……
他们各自忙碌,却又冥冥之中,被同一片星空笼罩。
*
这江山太重,一个人扛不起。
可若兄弟并肩,或许能走出一条新路。
胤禔轻轻拢了拢胤礽滑落的狐裘,唇角微扬。
史书翻过血腥的一页,新墨未干处,正落下不一样的星火。
远处山峦如墨,星河垂落。
不是或许,而是一定——他们这一代人,必定要打破那个延续千年的诅咒。
就像漠北的星空终将迎来破晓,就像春风总会吹化最坚硬的冰层。
——后世的史书会如何评说这一夜呢?
大抵会写:康熙诸子,皆龙凤之姿。
而那段本该血染宫墙的故事,最终化作太液池畔的柳絮,轻轻落在兄弟们的肩头。
愿你不必如秦皇汉武,孤影照惊鸿;
愿你无需似唐宗宋祖,鲜血染阶红;
愿史册为你改弦更张,另起一行温柔笔墨;
愿这万里河山,终能容得下我们兄弟......
同看春樱,共饮秋霜。
一滴烛泪悄然滑落,在案几上凝成珊瑚色的痣。
北斗阑干,星河欲曙。
愿我的太子弟弟,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