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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羽已经怀胎五月,身子笨重起来了。
丧礼的事各方掣肘,也只得靠夫人在前头顶着。
夫人给螽羽新拨了几个刚买回来的年轻女孩,叫南南仔细教着伺候。十来岁不到的孩子做事天真烂漫、笨手笨脚,调教起来不很容易,倒也牵扯掉许多忧思烦扰。
螽羽在后院里散步,前堂的乐声和哭声依旧绵延不断。
哀乐和喜乐听多了好似没甚区别,螽羽不觉想起自己从未有过成婚大礼,这辈子也没有踩着唢呐的乐声、在笑声里迈步踏过门槛……
不过等到自己生下儿子……孩子满月时,她和孩子就会是宴席上最光耀的主角。
然而,如果不是儿子该怎么办呢?
想起前些天夫人在堂前与诸多亲戚敌抗的场景,她不觉恐惧。
一旦她所生的不是儿子,那么一切争吵又要从头开始。如若她没能帮助夫人保住老爷留下的财产,夫人一定会失望的。
夫人把张祐海以及张祐海的一切都看做是属于她的。
——爱到连尸骨都不忍相让。
这即意味着保护,却也意味着毁灭。
但螽羽除了生下儿子,竟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帮得上忙的手段。
“世道如此……我没有办法……”她喃喃着,既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又像是在向着腹中孩子道歉。
她抹了抹眼泪,尽量让自己多想些别的事,莫使腹中胎儿因母亲郁结而生长有缺。
不知不觉她走进了夫人常去的书房。
她在桌上看到了一张揉捻发皱的信纸。
——这莫约就是夫人前几日常在袖中捏掐的东西,是扼制住她暴怒的东西。
这会儿螽羽想起来了,二马仙人登门的那天,他看了棺椁,挂了经幡,然后撩起道袍的一角,从一绺马鬃似的毛发里往外捞东西,捞出拂尘、捞出铜钱、捞出八卦镜,捞啊捞,捞出了一封信递给夫人。
【卅陆】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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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信纸已经被反复摩挲到撕烂扯碎了,用浆糊粘起来放在桌子上晾干。
落款是张祐海。
信也写的很简略,叫旁人看去也不打紧。
如今来看,很明显的是封遗书。
想必张祐海对自己身处位置之险恶,并非毫无所知。
他在纸上写道,如若自己有幸得子,恳求夫人视如己出抚养成人、继承家业,如若自己身故后没有子嗣,则请夫人过继一子、养育成人;又托付夫人替他奉养长辈、照料亲朋,保住张氏一族的基业——
“祐海自知无赖之请,但求吾妻成全所托。至孙辈初度,祐海九泉之下尽可瞑目。万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