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卑微、也是最真诚的赎罪。
锦被微微颤动了一下。
良久,宝珠才缓缓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迅速洇入枕芯。
“沉逸之,你别对我这么好,”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如同折翼的蝶,“让我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该恨谁呢?恨那个下药的采花贼?他已经死了。那么,就该恨他,沉逸之。是他,趁人之危,玷污了她的清白。
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任她处置的赎罪姿态,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来对待她,这让她满腔的怨恨与愤怒,如同砸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对不起……对不起……”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宝珠,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是我……是我禽兽不如。你尽管恨我,骂我,打我……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怎样都可以。”
说着,竟真的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去。
手掌与脸颊接触的力道并不重,宝珠的手没有立刻收回,手静静地放在他脸颊上,柔软而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声音很轻,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却清晰地钻进沉逸之的耳朵里,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一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不再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他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握住宝珠放在他脸上的手,用温热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起来,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宝珠心中的寒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慢慢想。想清楚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无论多久,都可以。等你想好了,是走是留都随你心意,名剑山庄上下绝不会有人阻拦半分。”
他凝视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还是不解气……等你身子大好了,想取我性命,我绝不抵抗,绝不苟活。”
漫长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沉逸之的心脏。
终于,宝珠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字,轻若鸿毛,却暂时为这场酷刑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那天以后,日子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隔开,谁也没有去捅破,那间破旧厢房里的不堪与疯狂,被他们默契地尘封起来,避而不谈。
沉逸之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宝珠的客房中,有时端着清淡滋补的汤药,有时提着食盒,里面是精心烹制的小菜。他会静静地坐在桌边,陪着她用饭,话不多,只是偶尔问一句“今日可好些了?”,或是“饭菜还合胃口吗?”。
他的举止始终恪守着礼数,眼神清正,没有半分逾矩,仿佛那夜失控的狂乱只是宝珠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