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嫂嫂,再过三月。我和你嫂嫂就会成婚,到那时你可要来观礼。”
玄衣男子说着,朝徐晏招手,徐晏轻巧地窝进他的怀里。
“嫂嫂性子真温柔,若是我家那位,敢用这般招猫招狗的姿态,必然是要闹上一场的。”黄衣青年重新摇起扇子,语气温柔甜蜜。
“说来还要感谢谢兄,让我能一了心愿。”
“何必如此,你嫂嫂自幼柔顺罢了。”玄衣男子不经意叹息:“而且我知你情深,只是,摇红姑娘她......”
在黄衣青年收敛笑容的冷脸下,他的声音逐渐低落,直至消失。
徐晏静悄悄地听着,脑子里绷紧一根弦,牵扯着僵硬的、被束缚住的肌肉。
弦乐进入高潮,一声清越的钟鸣落下,徐晏银牙咬紧下唇,不顾低落的鲜血,从宽袖中探出纤细的手腕,将一只细长的银簪刺进玄衣男人的胸膛。
玄衣男人半点不见讶异,他温和地、满脸怜爱地捏住徐晏的腕子。手指使不上力道,银簪从掌中坠地,发出一声哀鸣。
徐晏面部僵硬,诡异地挂上了如往常一般分毫不差的笑容。她用尽浑身的力道挣扎,却只瞥见玄色衣襟下没有涌现半点血迹。
压抑的恶心感落到实处,胸腔里的酸水涌上喉头,终究忍不住,偏头呕吐。
“呕——”徐晏从床上翻身,撞响了床边系着的小铃铛,趴在床头干呕。
“姑娘,”守在屋外的小丫鬟听见声响,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徐晏扯了帕子抹净嘴巴,满嘴苦涩,久久才回了一句,“无事。”
待到身体缓过气儿,喉咙里不再有呕吐的欲望,徐晏有些气喘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直直盯着天青色的纱帐。
又是这个梦,又是那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徐晏平日觉浅,春湘楼做的又是夜里的营生,她很少沉在梦里。可自打一年前开始,只是浅眠都能进入梦里。
梦里的场景永远停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宫殿,长明灯烛火幽幽,瑞兽香炉散发着厚重的沉香,一个身着玄色衣裳、头戴玉冠的男人坐在上位,他像是逗弄一只宠物一样折磨着徐晏。
徐晏恶心得想要呕吐,梦里如同偶人一样的身躯却驯服地当了人的宠物。她甚至一直低着头颅,脖子上如同悬了千斤坠铁,永远没办法看清男人的容颜。
还有那一张脸,那张在梦里铜镜中窥见的的自己的脸。
灼若桃夭,熠熠生辉。肌肤晶莹如玉,那眉,那眼,无一不雕琢得精致。
然而……
徐晏执手抚上自己的脸,顺着右边脸颊扫过凹凸不平的肌肤,那张脸和自己相差太多。
徐晏十二时生了一场大病,据她娘说,那时她着了寒凉,额头滚烫,昏昏沉沉,整个人见天说胡话,吃了几贴药都不见好。
夜里生意好,她娘派了个小丫鬟看着她,结果等那丫鬟听见动静进屋,徐晏整个人倒在地上,手里握着带血的银簪,半边脸被锐器划了深痕,血色流经脖颈浸湿了衣襟。
虽说后来请了大夫保住性命,徐晏的脸上也留下了凹凸的划痕。
徐晏已经不太记得这事儿了,六年过去,事情在脑子里并未留下半点印象,她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划破自己的脸,还是用那样决绝的方式。
“姑娘,”屋外的丫鬟小巧唤了一声,“该起了。”
声响唤醒了思绪翻飞的徐晏,她从床上坐起,“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是。”小巧并不是专门照顾徐晏的丫鬟,只是翠枝娘担心她魇在梦中,差了小巧每每来瞧她。
徐晏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半身裙和浅色外衫,掩在深色之下多添了一条轻便的长裤。自从开始做那个梦,徐晏每一次穿裙衫总是不放心。
她稍稍梳洗,又在面上蒙了一层面纱,迈着又轻又浅的步伐走出屋子。
如今正是白日,外面下着小雨,雨水叮叮当当敲打着青砖绿瓦。春湘楼里没有生意,姑娘们多在闺阁里休息,只有几个丫鬟在打扫。
徐晏的脸太过恐怖,即使她娘亲翠枝娘是春湘楼里的大妈妈,她平日里也只在后厨或者做些洒扫的活,不能轻易出来见人。
路过大厅时,几个龟奴正在搭台子,扯着红绡带往柱子上挂。
徐晏知道今日又有些姑娘准备出阁,她不关注这些事儿,只是略略瞄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夜色渐深,朱雀街尾早早架上灯光,俏丽的花娘身着抹胸长裙,露出一双又白又嫩的手臂,站在各家门前迎客。
翠枝娘环视一眼搭好的台子,四根柱子支撑着,上面系了一排红色绡带,绡带尾端吊着两枚银色小铃铛,风儿一吹,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四周的阁楼吊着一串串白色灯笼,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招来一旁的丫鬟,问:“摇红在何处?”
摇红是今日的头牌姑娘,娇妍如画,玉骨柔肤,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迷人的草木花香。
“翠枝娘,”摇红迈着碎步走来,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柔声细语:“翠枝娘找摇红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