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众说纷纭,面前的沙盘被反反复复推翻十余次,依旧无人能拿出一个像样的解决办法。
陆寻川耳闻争执声不断,心中烦闷异常,不禁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很清楚,眼下能救众人于困局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令杜明庭清醒,二是期盼补给尽快到达。
可这两样都好似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实在叫人挫败。
临近子时,虞珵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帐。
他不在,无人敢进帐,故而没有勤务兵来点灯,仅靠着帐中央的火盆散发的微弱光亮。
将肩上的白色狐裘卸下,摸黑寻找打盆热水洗手,不经意间抬头,见暗处的床榻上,杜明庭高大的身躯隆起如山丘,却是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又思及他平日里何等的威风,何等受人敬仰,那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的英武身姿只怕此生再也难见,不禁一阵悲从中来,也顾不得什么洗手了,脚上的靴子都未脱,好似一刻都等不得般迈步向前。
火盆里烧得是上好的白碳,在高温下不时发出“噼啪”的炙烤声。
一片静谧中,虞珵美缓缓抬手,冰凉的指尖抚摸过杜明庭深邃坚毅的眉峰,在触碰到鼻梁时,他忽然发现杜明庭鬓角处多出许多银丝,不过才短短几日,那个风光无限的年轻将军就这样衰竭了下去。
刹那间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悲伤的呜咽,继而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向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掌。
彼时,杜明庭尚在一片混沌中。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依稀记得打过一场仗,锋利的兵刃将他的身体刺穿,饶是如此,他依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刺他那人的双臂斩断。
战场上传来的嘶喊震耳欲聋,伴随着那人临终前的大喊,如鬼魅般形影不离,杜明庭想要举步离开,赫然发现脚下所站之地竟是累累白骨,他并不惊慌,只是烦闷,心想怎么人死都不得安生?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大哥。”
那声音极其沙哑,他却立即辨认出——是珵美!
继而心神安宁不少,听虞珵美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轻,曾经的那些恩恩怨怨我其实早就已经放下。那天你问我,在我的心里你是不是同他们一样?其实我是有些气恼的,并非是气过去的那些事,而是生气你为何会将自己看得那样轻。”
听到此,察觉虞珵美的声音中带了哭腔,杜明庭的眼眶也开始发热,他在心中很肯定的摇了摇头,“是我有负于你,你怨我本是应该。”
又听虞珵美接着道:“眼下正是危难关头,你却丢下我独自在这里躺着,你躺着不要紧,却将烂摊子都甩给了我,口口声声说要爱护我、疼惜我,可你哪一次办到了?说到底还是图省事动动嘴皮子功夫,却不肯真的帮我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