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翰沉默了一会,论理而言,并没有任何证据指范质牵扯在内,甚至在对待陇西削藩的问题,范质向来持强硬的态度。不过,他毕竟与岐国公是翁婿,即便扳不倒他,在柴荣心里种下一根刺也是好的。便敛袖拜道:“臣查阅了在岐国公府范大人与岐国公的往来书信,只是些日常起居的问候,并无关于朝政的只字片言。对待陇西问题,范大人的态度一直也是强硬削藩。臣据实禀奏,不敢虚言,从证据看来,臣不敢说范大人与此案有牵连。”
那便是也不能确定没有牵连的意思了。自古帝王疑心最重,柴荣果然生疑,问道:“岐国公一年中有大半年居住在雷州,只在年末进京,聚享天伦。若没这个当宰相的女婿协作,凭他千里之外的一个孤寡老头怎么安插进这么多门生故吏。”
张光翰心想,岐国公选人最是严苛,这些为他效力的人,若抛弃结党攀附的心思,各个亦是朝中翘楚,只是走这条路更加快捷罢了。但他却不愿详说,便轻描淡写道:“若是岐国公平素里打着范大人的名头,让人通融办事,也未可知。这是此类陋习,查无可查,臣实不敢妄言。”
柴荣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在桌沿上,张光翰的奏报中有一份长长的名单,涉及各部院司局共计三十五人之多,大部分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便道:“这三十五人都是查有实证,与岐国公和长孙思恭往来密切。”
“有银钱往来的实证,账本和名单都查出来了。户部侍郎王充,显德二年,陇西军费多报了两成,合计银两五十三万,他被授意通过,且当月便命洛阳押运司直接将税银送往陇西,连国库的帐都没走。这些都有在岐国公府里搜出了书信。”张光翰禀奏到。
柴荣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朝中权贵跋扈,视法度为无物。只是这般的张狂和贪婪仍然让他惊讶。按法律办,当然能大块人心,彰显权威。但马上便要用兵,朝中实在宜稳不宜乱。生生咽下这口气吗?柴荣有些犹豫。
他见赵匡胤矗立一旁,许久未言,便问道:“玄郎,朝中百官结党营私至此,卿以为当如何呢?”
赵匡胤没料到柴荣会询问自己,微微一愣,继而苦笑答道:“微臣一介武夫,勉强懂些舞刀弄枪,安扎营帐的事,哪里懂得朝中官员升迁调派。只知道有违朝中法度之人,不可姑息,恨不得斩之后快。”
柴荣宽容地笑了笑,道:“朕也是随口一问,你那如夫人倒是个聪慧玲珑之人,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武夫。”
赵匡胤亦笑道:“微臣惜福。”
柴荣便不再问,微微思忖,道:“长孙思恭与岐国公定谋逆罪,长孙氏已正法,岐国公念其年老,削爵囚禁吧,此事就此罢休。”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厚厚的奏章上,牙根处咬着恨恨,“朕愿相信这些臣工是为形势所迫而已,一应证据都焚毁了吧。这事就此结案。张卿替朕拟诏。”
长孙思恭杀得迅猛,连辩解的机会也未留分豪,朝中人人自危,此时彰显宽宏,不株连,确实能安定人心,是为君正途。张光翰正要领旨,却见赵匡胤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不明其理,但他素来信任赵匡胤,便道:“臣请陛下再斟酌。”然而再斟酌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卡在那里,场面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柴荣亦有些迷惑,却见张光翰不再言语,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赵匡胤。
赵匡胤看了一眼张光翰,愣愣地说:“臣不知张大人的顾虑。但微臣亦觉得将这些证据就地焚毁不甚妥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