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茶滴落的瞬间，陈墨没去接，也没闪避。那滴液体在半空划出一道微亮的弧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了一下，缓缓坠向地面。
他右耳的蓝牙法器嗡了一声，不是提示音，也不是脉冲，而是某种熟悉的、像PPT自动播放前的“叮”。
他抬脚，轻轻一碾。
茶滴在靴底压扁，渗进地面裂缝，像一串微型代码悄然注入大地。
“行了，”他对着空气说，“结界开一半，隔音，不联网。”
发髻间的机械玉簪转了四分之一圈，一道淡金色光幕从地底升起，围成一圈茶席。几张蒲团凭空浮现，中间摆着一套粗陶茶具，壶嘴还冒着热气，茶香里混着点枸杞的甜味。
“人都到了？”陈墨坐下，保温杯往身前一放，杯底那朵莲花印记正对着中央茶盘。
云归月从光幕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算筹，排列方式像极了Excel表格。她坐下，算筹往桌上一铺，自动排成三列：姓名、宗门、加班年限。
“三百二十七人报名，实际到场三百一十九。”她抬头，“八个在路上被工牌弹窗绊住，说是‘心理健康关怀活动需提前报备’。”
“驳回。”陈墨头也不抬，“备注：根据天道第38条，情绪疏导不属于可审批事项。”
云归月指尖轻点，算筹上闪过一行小字，随即归于平静。
“茶点呢？”他问。
“就在你身后。”
陈墨回头，几碟点心摆在地上，最显眼的是那盘枸杞糕，红得发亮，表面还泛着一层油光。
他盯着看了三秒，忽然伸手，从保温杯里倒出一点残茶，滴在一块糕上。
茶水一碰糕体，那块枸杞糕猛地抽搐了一下，边缘浮起细密的金纹，像是某种符文在挣扎激活。但只一瞬，金纹便黯淡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果然是监控饵。”陈墨啧了一声，“堕仙现在连茶点都下套，真当大家是韭菜精？”
云归月拿起一块没被淋过的糕，算筹自动扫描，表格里跳出一栏红色警告：【含精神锚定符，持续时间：三炷香】。
“吃不得。”她推开盘子，“他们想靠甜味麻痹神识，再顺着情绪波动定位茶会坐标。”
“那正好。”陈墨把整杯残茶倒进茶壶，“咱们这茶会，本来就是钓鱼的饵。”
他拍了下掌。
光幕外，陆续有人影走入。有穿旧道袍的散修，有工牌还亮着红光的傀儡修士，甚至还有个丹宗弟子，手里拎着个会叹气的丹炉。
“坐。”陈墨指了指蒲团，“茶管够，话随便讲。讲完能走，讲不完——我这儿有WPS模板，帮你润色。”
众人落座，起初没人开口。空气安静得连枸杞在壶里泡开的“啵”声都听得见。
“我先来？”陈墨举起保温杯，“前996社畜，猝死当天还在改PPT。飞升后发现，这边的KPI比甲方还离谱。雷劫要打卡，心魔劫算绩效，渡劫失败——不怪功法，怪你没写复盘报告。”
有人笑了。
一个元婴长老咳嗽两声，开口：“我……我在这山头守阵眼一千年，每月雷劫打卡六次，从没缺勤。可去年晋升名单，把我换成了个刚来三个月的‘奋斗新星’。”
“理由？”陈墨问。
“他说他自愿加班，还写了三百篇《奋斗心得》。”
“心得有数据支撑吗？”
“他说他梦里都在背《奋斗经》。”
“呵。”陈墨在系统后台点了几下，“云归月，记上：案例一，虚假绩效申报，建议启动反PUA审查。”
算筹自动更新，表格里跳出一个新标签：【可仲裁】。
第二个修士开口，是名女弟子：“我师父说，只要我不结婚，就能专心修炼。结果他把我的修炼资源，全转给了他亲儿子。”
“有截图吗？”陈墨问。
“有！我偷偷录了传音符。”
“传上来。”他右耳法器一闪，数据自动导入系统，“回头我给你生成个《职场歧视案例分析PPT》，配三个对比图表。”
气氛渐渐松动。有人开始讲自己被强制参加“闭关冲刺营”，有人控诉“雷劫补贴被折算成代金券”，还有人说“心魔劫考核标准每年变，根本没法准备”。
云归月的算筹噼啪作响，表格越拉越长，总怨力值一栏的数字疯狂跳动。
就在一名老道士讲到“连续渡劫三百六十五次，只为凑满年度奋斗积分”时，他忽然脸色发白，身体一僵。
“不对……”他捂住头，“又来了……”
他双眼翻白，头顶浮现出一片幻象：一间昏暗的屋子，墙上挂满倒计时牌，他自己坐在桌前，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嘴里念着：“再改一版……再改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