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海拿着药瓶和针线快步走回,听到金算盘的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猛地盯向陈三钱的脚!
「先处理外伤!」赵四海压下眼中的惊疑,语气不容置疑。
他拔开白玉瓶塞,一股浓郁辛辣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将瓶中淡绿色的粘稠药膏,毫不吝啬地倒在陈三钱后背两道狰狞的伤口上。
「嘶——!」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传来,陈三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
「忍着!」赵四海低喝,手法却异常麻利。
他拿起针线包里的特制银针和浸泡过药水的坚韧丝线,如同最熟练的裁缝,开始飞快地缝合陈三钱背上那两道皮肉翻卷的伤口。
针线穿过皮肉,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陈三钱的神经,他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混着血水和泥污。
金算盘则在一旁,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按在陈三钱右臂几处关键穴位上,一股温和却带着引导性的微弱灵力缓缓渡入,帮助梳理他右臂经脉中因透支而狂暴紊乱的灵力,缓解麻痹和剧痛。
同时,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长针。
「忍着点,小子,你这右臂的经脉不立刻疏导固本,以后就真成摆设了。」金算盘声音平淡,下手却快如闪电。
几根幽蓝长针瞬间刺入陈三钱右臂几处大穴!一股冰寒刺骨、直透骨髓的剧痛猛地袭来!
陈三钱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这冰寒的剧痛,反而让他因透支寿元而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昏沉感,被强行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时间在剧痛和冰冷中缓慢流逝。
赵四海的缝合精准而迅速,金算盘的疏导和针刺也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前厅里只剩下陈三钱粗重的喘息声、针线穿过皮肉的嗤嗤声、以及外面依旧未停的哗哗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四海剪断最后一根线头,金算盘也缓缓拔出了那几根幽蓝长针时,陈三钱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但后背伤口的剧痛减轻了许多,右臂的麻痹感也消退了大半,只剩下阵阵酸软无力。
唯有脚底那块碎片带来的灼热感和生命本源的亏空感,依旧如影随形,提醒着他那无法逆转的巨大代价。
「好了,死不了。」赵四海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将剩下的药膏丢给陈三钱,「外敷,每日换一次。内腑的震伤,自己调息几天,当铺里有普通的回气散,自己去拿。」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商贾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救、眼神锐利的掌柜是另一个人。
他走到墙角,一把掀开盖着焦尸的油布,露出那具焦黑蜷缩、散发着焦糊味的尸体。
赵四海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毫不在意地在尸体焦黑的表面摸索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头发寒。
他检查着尸体扭曲的姿态,破碎的衣物残留,尤其是那只空空如也的右手。
「逆灵根…古修士的试验废品…被极其霸道的火系或者雷系力量瞬间焚毁…」赵四海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自语,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怀里…有东西被取走了?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仙’韵?」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死死盯住瘫在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的陈三钱。
「小子,」赵四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码头上的焦尸,血手李三发疯的‘剑种’,屋顶的大洞,还有疤脸王魁脚踝上那块要命的瓦片…」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从这死人身上,到底抠出了什么东西?」
一股寒意顺着陈三钱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知道,瞒不住了。在赵四海和金算盘这两个老江湖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沉默了几息,感受着鞋底那碎片传来的微弱灼热,以及身体深处那无法忽视的生命亏空感。
最终,他咬了咬牙,弯下腰,忍着后背伤口被牵扯的疼痛,脱下了那只沾满泥污、底部被磨穿了的破草鞋。
他小心翼翼地从鞋底夹层里,抠出了那块指甲盖大小、半透明、内部仿佛有细微星光流转的奇异碎片。
当这块碎片暴露在空气中时,前厅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诡异。
金算盘猛地抬起头,灰白色的眼珠死死“盯”向碎片的方向,干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震惊的神色,失声低呼:「这…这气息?!不可能!人界怎么会有…」
赵四海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死死盯着陈三钱掌心那块不起眼的碎片,脸上的市侩和平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缓缓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想要触碰那块碎片,却又在即将接触的瞬间猛地停住。
「仙…元…石?」赵四海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
他看着陈三钱,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然,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深深的怜悯?
「你…你竟然把这东西…」赵四海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塞在鞋底?!」
他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前厅里来回踱了两步,似乎在消化这石破天惊的发现。
然后,他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陈三钱,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小子,」赵四海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平静,却蕴含着更深的意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三钱摇摇头,看着掌心那散发着微弱星辉的碎片,感受着它带来的力量与毁灭,如实道:「不知道。只觉得它…很烫手,也很要命。」
「要命?」赵四海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苍凉,「何止是要命!这东西,是祸根!是催命符!但…」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精光,死死盯着陈三钱!
「但也是这***世道里,唯一能让你这垃圾灵根的废物,有资格去搏一把的…登天梯!」
他猛地一指墙角那具盖着油布的焦尸,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酷:
「记住!死人身上最值钱的,从来不是那些破烂法器,也不是什么内丹遗宝!」
「是秘密!是那些活人不敢碰、不愿碰、或者…碰了就死的秘密!」
「只要胆子够肥,心思够活,死人的秘密,就是你在这修仙界…空手套白狼的本钱!」
话音未落,前厅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当铺大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前厅凝重的气氛。
赵四海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恢复了那副市侩老掌柜的模样,对陈三钱使了个眼色。
陈三钱会意,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迅速将那块仙元石残片重新塞进怀里藏好。
金算盘也默默地坐回他的矮凳,拿起那块鹿皮,继续擦拭那枚青铜铃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赵四海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快步走到大门前,拔开门栓,拉开了厚重的门板。
门外,风雨依旧。
昏黄的光线下,站着那个浑身湿透、佝偻着背的老乞丐。
他头发花白纠结,沾满了泥浆草屑,赤着脚踩在门前的积水里,破麻袋般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花白头发流下,在那张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
老乞丐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一只脏兮兮、布满老茧的手从破烂的袖子里伸出来,掌心躺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破旧匕首。
他用那沙哑含混、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对着门内的赵四海和陈三钱,重复着那句仿佛亘古不变的话语:
「典当…」
「典当喽…」
「老规矩…三枚…三枚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