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熹微,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破败的院落。
昨夜的喧嚣散尽,余下的死寂却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那把被磨得锃亮的菜刀,依旧笔直地插在院中的木桩上,刀刃在清晨的冷光下泛着白。
林颂宜一夜未眠,眼下青黑一片,她看着那把刀,心就跟着刀刃的寒光一起发颤。
顾文珏坐在门槛上,背影僵直,一夜之间,他身上那点读书人的温润被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流放者的坚硬与沉郁。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里,院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村长那苍老却刻薄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顾文珏,时辰到了,赶紧带着你的一家老小滚出洛水村。”王二牛的叫嚣紧随其后。
“别磨蹭了,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进去帮你们收拾了。”
林颂宜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下意识地将顾南舟和顾明珠护在身后。“怎么办?我们真的要被赶出去了吗?”
顾文珏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眼底的血丝几乎要迸裂开来。“不管了,我出去跟他们拼了。”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程之韵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裙,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人。
她没有看门外的村民,径直走到顾文珏面前。“地契呢?”
顾文珏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但还是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油纸,递了过去。
程之韵接过地契,展开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中。
她这才抬步,走向院门。
顾文珏猛地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去做什么?”
程之韵回头看他,目光清澈,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镇定。
“去给把昨日的气给出了。”她甩开他的手,拉开了院门的门栓。
门外,村长拄着拐杖,身后站着王二牛和十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到程之韵独自出来,村长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一个妇道人家出来做什么?让顾文珏滚出来!”
程之韵的视线越过他,扫过后面每一张麻木或讥讽的脸。“村长这么着急赶我们走,是看上了我们家这破房子,还是看上了那几亩薄田?”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村长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是罪人之后,晦气!我们洛水村容不下你们!”
“哦?”程之韵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村长。
“大雍律法第三十七条,流放之罪,罪止其身,不及其亲眷。我们是圣上开恩发回原籍,不是任人欺辱的牲畜。”
她顿了顿,从袖中拿出那张地契,在村长眼前晃了晃。
“这祖宅,这田地,白纸黑字,都在县衙备了案。村长带着全村的人,公然抢夺朝廷流放官员亲眷的田产,是想聚众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所有村民头顶炸响。
他们只是想占点便宜,欺负一下外来户,谁也没想过跟造反扯上关系。
村长的手开始发抖,脸上的褶子都透着惊恐。“你……你血口喷人!”
程之韵收回地契,冷笑一声。“我有没有血口喷人,村长可以带着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对峙。”
她的目光转向面色惨白的王二牛。“还有你,诬告陷害,按律当杖责三十,不知你这身板,挨不挨得住。”
她每说一句,村民们就往后退一步,看向村长和王二牛的眼神已经变了。
程之韵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再度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