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缺口。警惕敌军夜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调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默默返回帅府。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和沉重之上。帅府内,炉火微弱,远不足以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卸下沉重的甲胄,露出里面被汗水血水浸透的里衣,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他走到案前,看着堆积如山的求援文书和告急军报,还有一封来自晟京中枢、措辞严厉的斥责他“轻启边衅、靡费粮饷”的公文,落款处盖着当朝首辅、太师萧瑟风的朱红大印。
蒋啸霆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资溪将士在边关浴血,为朝廷守国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朝堂之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衮衮诸公,尤其是这位萧太师,却在背后捅刀子,克扣军粮,拖延援兵,甚至颠倒黑白!
“父亲。”一个清脆而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一个约莫十岁、穿着朴素棉袄的小女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几乎全是水的稀粥走了进来。她是蒋啸霆唯一的女儿,蒋昭。母亲早逝,她从小便在这边关军营中长大,眉宇间已有了几分父亲的坚毅。
蒋啸霆迅速收敛起眼中的戾气,换上一丝疲惫的温和,接过粥碗:“昭儿,怎么还没睡?”
“我听见外面喊杀声又大了…父亲,您没事吧?”蒋昭看着父亲身上新添的伤痕和眼中的血丝,小脸上满是心疼。
“没事。”蒋啸霆摸了摸女儿的头,勉强笑了笑,“有父亲在,资溪城就破不了。快回去睡吧。”
蒋昭懂事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父亲案头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刺眼的公文,小声问:“父亲,朝廷…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蒋啸霆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僵,滚烫的粥水似乎也暖不了他冰冷的心。他看着女儿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堵,最终只是沉声道:“昭儿,记住,无论何时,我们守护的,是身后的百姓,是心中的大义。其他的…交给为父。”
送走女儿,蒋啸霆独坐案前,凝视着摇曳的烛火。萧瑟风…这个名字如同毒蛇,缠绕在他心头。此人权势熏天,党羽遍布朝野,排除异己,贪腐无度。自己因性情刚直、屡次上书直言其弊,早已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这资溪之围,这朝廷的冷漠与掣肘,恐怕背后都有萧瑟风的影子!他是想借云崇这把刀,除掉自己这个心腹大患!
“想让我蒋啸霆和资溪城数万军民,成为你萧太师权谋路上的垫脚石?”蒋啸霆眼中寒芒爆射,一股不屈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休想!”
他铺开一张信笺,提笔蘸墨,笔锋如刀,力透纸背。这并非求援信,而是写给远在东南沿海、曾与他有过袍泽之谊的沧浪王朝水师将领的一封密信。信中隐晦提及资溪危局,并询问沿海局势及通商可能。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资溪不能坐以待毙!他需要外援,需要一条可能的退路!
写完密信,用特制火漆封好,唤来最信任的亲卫队长赵乾,低声嘱咐:“此信,务必亲手交到沧浪水师都督周放手中。绝密!若有闪失,毁之!”
“末将誓死完成任务!”赵乾单膝跪地,郑重接过信件,身影迅速消失在帅府外的风雪夜幕之中。
寒风依旧在呼啸,资溪城在血与火中艰难喘息。而一股名为“求生”与“反抗”的暗流,已在这位边关铁帅的心中悄然涌动,并终将掀起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蒋啸霆走到窗前,望着城外云崇军营连绵的篝火,眼神冰冷而坚定。他抚摸着腰间佩剑冰冷的剑柄,低语如刀锋划过寒冰:
“萧瑟风…你想我死?那便看看,是这资溪城的骨头硬,还是你萧家的手段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