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穿透了厚重的玻璃，与那浑浊的，暗绿色的液体。
【被験体M-013】
（实验体M-013）
一行，用特殊工具，蚀刻上去的，冰冷的，日文编号。
就那样，静静地，烙印在，玻璃罐的底部。
也烙印在了，阿四的，视网膜上。
林默没有动。
他只是，维持着，举灯的姿势。
那豆，昏黄的，光芒，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
仿佛，握着灯的，不是一只，血肉之手。
而是一座，花岗岩的，雕塑。
阿四的呼吸，停滞了。
就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
他感觉，自己肺里的，最后一丝，氧气，被抽干了。
大脑，因为，缺氧，与，极致的，信息冲击，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
实验体。
这个词，他认识。
在科学报告里，在医学论文里，在一切，理性的，严谨的，可控的，语境里。
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该出现在，一艘，沉没了，近八十年的，日本潜艇里。
不该，和这些，蠕动的，恶心的，黑色的，水蛭，联系在一起。
更不该，和，刚才舱壁上，那个，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寒冷的，星形图案，联系在一起。
一种，比窒息，更可怕的，感觉，攫住了他。
那是一种，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掉进了，十八层地狱。
却发现，脚下，还有，第十九层的，终极的，绝望。
林默，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将，鲛人油灯，移开。
光芒，从那个，编号为M-013的，玻璃罐上，划过。
照向了，旁边，另一个，完好无损的，罐子。
罐子里，同样，是那种，暗绿色的，粘稠液体。
同样，浸泡着，无数条，蠕动的，黑色水蛭。
灯光，落在了，罐底。
一行，同样的，蚀刻编号。
【被験体M-014】
林默的动作，没有停顿。
灯光，继续，移动。
第三个罐子。
【被験体M-015】
第四个。
第五个。
一排排，一个个。
每一个，完好的，玻璃罐底下，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冰冷编号。
它们，像一座座，微缩的，墓碑。
在这片，深海的，钢铁坟场里。
无声地，陈列着，一段，被，遗忘了的，罪恶。
阿四，跟着，那豆，昏黄的，光。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是，那种，筛糠般的，剧烈抖动。
而是一种，从，神经末梢，开始的，细微的，高频的，战栗。
他，想起了，阿武。
想起了，那只，从阿武嘴里，吐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黑色水蛭。
一个，疯狂的，荒诞的，却又，无比，贴近真相的，念头。
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这些罐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蛭。
或者说，它们，曾经，不是。
它们，曾经，是人。
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是，那些，被，当成“实验体”的，无辜的，人！
“不……不可能……”
阿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的声音，通过，喉震式通讯器，传过来。
失真，扭曲，带着，哭腔。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林默，没有回答他。
他，收回了，油灯。
将那豆，光芒，重新，对准了，左侧那片，刻着字的，舱壁。
光，很稳定。
将，那些，在锈迹与腐蚀下，依旧，顽固存在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
【関東軍防疫給水部本部】
【南海支部第七三一】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那三个，阿拉伯数字上。
“7-3-1。”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澜。
那不是恐惧。
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贪婪，与，厌恶的，咏叹。
像一个，顶级的，古董商，终于，找到了，那件，传说中，沾满了，诅咒与鲜血的，绝世孤品。
【经系统判定，宿主已发现“731部队南海支部移动实验基地”遗址。】
【此地，蕴含的，因果业力，正在，进行，指数级，重估。】
【警告：此地怨念浓度，已超出，常规，回收范畴。】
【系统建议：立刻，放弃任务，启动，紧急逃生预案。】
【紧急逃生预案，需消耗阴德点：10000点。】
【费用明目：高危因果强制脱离费，及，相关记忆封存费。】
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类似“警告”的，意味。
一万点。
买一张，回程票。
然后，忘掉，这里的一切。
就像，从来，没来过。
林默的嘴角，在潜水面罩的阴影下，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他，在心中，回复。
“逃？”
“我花了，三万八千多的，负债，才拿到，这张，门票。”
“你现在，让我走？”
“你当，我开善堂的？”
系统，沉默了。
或许，它，也无法，理解，这个，典当铺老板，那堪称，病态的，商业逻辑。
风险，与，收益，永远，是成正比的。
越是，禁忌的，东西。
越是，沾满了，罪孽与怨恨的，东西。
其，蕴含的，因果价值，就越高。
而眼前这个，731部队的，水下亡灵基地。
是林默，从业以来，见过的，最“值钱”的，一件“大货”。
把它，整个，打包，回收。
别说，三万八的，负债。
就是，三十八万，他都有信心，给你，平了！
“七……三……一……”
阿四，终于，也辨认出了，那三个，魔鬼般的，数字。
他，整个人，都傻了。
像一尊，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迹象的，蜡像。
跪坐在，那堆，冰冷的，玻璃罐前。
731部队。
这个，名字，对于，他这一代人来说。
只是，历史教科书上，一个，冰冷的，名词。
是一段，关于，活体解剖，细菌实验，冷冻实验的，血腥文字。
它，很遥远。
遥远得，像一个，发生在，另一个，星球的，噩梦。
它，属于，东北。
属于，哈尔滨，那个，叫平房的地方。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南海？
出现在，一艘，沉没的，潜艇里？
“为什么……”
阿四，喃喃自语。
他，看着，那些，罐子。
看着，罐子里，那些，扭动的，黑色的，水蛭。
他，那颗，刚刚，被，林默，用，窒息疗法，强行，重启的，大脑。
再次，濒临，崩溃。
“为什么……是水蛭？”
“他们，用，水蛭，做什么，实验？”
林默，将油灯，放低。
光芒，照亮了，潜艇里，冰冷的，钢铁甲板。
甲板上，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纸张碎片。
还有，一些，锈蚀的，金属器械。
“因为，它们，是最好的，‘载体’。”
林默的声音，像一把，解剖刀。
冷静地，剖析着，这，被，深海，掩埋了，近八十年的，罪恶。
“水蛭，生命力，极其，顽强。”
“它们，可以，在，极端环境下，长期，存活。”
“而且，它们，以，吸血为生。”
“是，传播，某些，特殊‘病毒’的，完美，媒介。”
林默的视线，扫过，那些，玻璃罐。
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我猜，他们的，实验，分为，两步。”
“第一步，他们，将，一种，经过，特殊改造的，精神类，病毒，或者说，一种，可以，被物化的，‘怨念’，注入，这些，水蛭的，体内。”
“第二步，他们，寻找，‘实验体’。”
“让，这些，携带了，‘怨念病毒’的，水蛭，寄生在，实验体的，体内。”
“观察，实验体，被，寄生后，发生的，精神，与，肉体上的，异变。”
“阿武，就是，最新的，一个，‘实验体’。”
“而他的太公，阿月的太公，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
林默的，推论，有理有据。
每一个，环节，都与，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完美，契合。
阿四，听着。
他，没有，反驳。
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只是，感觉，浑身，发冷。
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
原来，所谓的，“海鬼附身”。
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传说。
而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延续了，近一个世纪的，活体实验！
而他们疍家人，世世代代，流传的，对“海鬼”的，恐惧。
就是，这场，实验，留下的，最深刻的，集体创伤！
“畜生……”
阿四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看着，那些，玻璃罐。
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名为，仇恨的，火焰。
他，也是，这片，海的，子孙。
虽然，他，不信鬼神。
但，他，相信，历史。
相信，那些，被，刻在，民族，骨血里的，伤痕。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实验，有什么，意义？”
“制造，超级士兵吗？”
阿四，无法理解。
“不。”
林默，摇了摇头。
他，用短刀，轻轻，敲了敲，一个，玻璃罐。
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他们的，目的，不是，制造，士兵。”
“而是，制造，‘钥匙’。”
“‘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