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链。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钢钉，穿过耳膜，钉死在阿四的脑髓里。
黑暗吞噬了水晶吊灯最后的余光，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紧接着，七抹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在天花板上亮起，将下方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病态的、诡异的色调。
阿四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那不是灯。
那是七具穿着菁华中学最新款校服的尸体。
他们被头下脚上地倒吊在天花板，四肢软软地垂落，乌黑的长发像一丛丛绝望的水草，遮住了他们的面容。每一具尸体的后脑，都插着一根手指粗的透明软管，幽蓝色的、散发着不祥光泽的液体，正顺着软管，被源源不断地抽出。
七根软管如同七条盘踞在天花板上的毒蛇，蜿蜒而下，最终汇聚在宴会厅的中心。
汇聚在那个张开双臂，面带微笑的校长，张菁华的体内。
“咕嘟……咕嘟……”
那是液体被贪婪吸食的声音。
张菁华身上的儒雅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邪异。他的身体像是被吹胀的气球，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撑得那身得体的燕尾服咯咯作响。幽蓝色的能量在他皮肤下流窜，勾勒出血管的形状，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容器。
“猫爷……这……这是什么邪教现场……”阿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感觉自己背上的林默和怀里的罐子，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个怪物沉重。
“他把他们当成了充电宝。”黑猫的毛都炸了起来，每一根都绷得像钢针，它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七具尸体和那个正在“充电”的校长。
宴会厅中央，那顶由怨念凝结的血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小倩端坐在轿子上，那张模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比悲伤和仇恨更强烈的情绪——惊骇。
她认得那些校服。
那是菁华中学这个学期刚刚统一发放的新款。
“看到了吗？”张菁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充满了金属摩擦的质感，他享受着力量灌注全身的快感，满足地叹息，“这才是真正的‘因材施教’。他们的天赋，他们的才华，他们年轻的生命力……没有一丝一毫被浪费掉。”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七具倒吊的尸体。
“他们，是菁华最优秀的学生，是这座城市未来的希望。现在，他们成了我的一部分，这是他们的荣幸。”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血轿中爆发。
小倩的歌声不再是悲伤的摇篮曲，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充满了决绝的杀意和滔天的愤怒！
随着她歌声的号令，身后那支沉默的亡魂军团动了。成百上千的学生鬼魂，像决堤的黑色潮水，带着七十年的怨恨，从四面八方扑向宴会厅中心的张菁华！
阴风呼啸，鬼影重重。整个宴会厅的温度再次骤降，连空气都似乎要被冻结。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活人瞬间魂飞魄散的百鬼夜行，张菁华只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杂音。”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对着汹涌而来的鬼潮。
一圈肉眼可见的蓝色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震鸣。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个鬼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被阳光照射的雪花，瞬间消融、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后面的鬼魂大军也被这股力量狠狠地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许多魂体都变得稀薄暗淡，仿佛风中残烛。
小倩身下的血轿，在这股冲击下，彻底崩碎成漫天血红色的怨气光点。她本人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魂体被狠狠地拍在地上，光芒明灭不定。
一击。
仅仅一击，这支复仇的亡魂军团，就已溃不成军。
阿四被冲击波的余威扫到，整个人连带着背上的林默一起，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拍在了门框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咳……咳咳……”阿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怀里的玻璃罐。还好，罐子没碎。
“猫爷！这他妈是哥斯拉啊！我们是奥特曼吗？没变身器啊！”他压着嗓子，对着脚边的黑猫咆哮，“我们连个BGM都没有，怎么打！”
黑猫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它死死盯着天花板，语气凝重：“他的力量来自上面。那些尸体是他的外接电源。不切断电源，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切断？怎么切？飞上去咬断管子吗？”阿四顺着它的目光看去，一阵绝望。天花板至少有十米高，光滑无比，根本没有攀爬的地方。
“真是一群……可怜的虫子。”张菁华摇了摇头，似乎对这脆弱的抵抗感到失望。
他没有再看那些挣扎着重新聚集的鬼魂，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操控的家长。
“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他打了个响指。
那些之前呆立原地的家长们，突然有了动作。他们僵硬地转过身，一个个抬起头，空洞的瞳孔里，那根蓝色的丝线骤然亮起。
“为了……校长的荣光……”
“奉献……一切……”
他们如同被唤醒的丧尸，迈着蹒跚而诡异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那些受伤的鬼魂。他们没有武器，但他们伸出的双手，指甲在幽蓝色的光芒下，变得乌黑而尖利。
“不……”
一个刚刚重新凝聚身体的民国学生鬼魂，看着一个挡在他面前的、穿着华贵晚礼服的女人，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那个女人的面容，像极了他七十年前的母亲。
他迟疑了。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的鬼魂，在面对这些“家长”时，都出现了片刻的犹豫。他们生前为人子女，死后为鬼，那份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伦理，让他们无法对这些与“父母”形象重叠的人出手。
“看到了吗？这就是弱点。你们所谓的‘人性’，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枷锁。”张菁华欣赏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而我，早已挣脱了这一切。”
他张开双臂，再次开始吸收来自天花板的蓝色能量，身上的气息愈发恐怖。
“他妈的……这些家长也疯了！”阿四急得直跺脚，“猫爷，快想个办法啊！”
“办法就是你！”黑猫猛地回头，金色的瞳孔像两盏探照灯，死死锁住阿四。
“我？我能干嘛？上去给他们表演个单口相声，把他们笑死吗？”
“闭嘴，听着！”黑猫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这里唯一的变数！那个怪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倩和鬼魂身上，那些家长又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只有你，这个他眼里的‘蝼蚁’，有机会接近他的能量源！”
黑猫抬起爪子，指向宴会厅最深处，那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看到那个消防箱了吗？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盖板，那是宴会厅灯光和设备的中央控制台。那盏水晶吊灯……不，那七具尸体，就是用那里的绞盘吊上去的。你去那里，想办法把他们放下来！”
阿四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心脏凉了半截。从他现在的位置到那个控制台，至少有五十米，中间隔着混乱的战场——发疯的家长和受伤的鬼魂。
“你让我扛着两个人，抱着一个罐子，穿越火线？！”阿四感觉这只猫疯了。
“你没有选择！”黑猫的胡子根根倒竖，“林默花了二十点阴德，不是让你来当观众的！现在，就是你该付门票钱的时候了！”
就在阿四天人交战的时候，他背上的林默，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
“呃……”
那声音微弱，却像一根针，扎进了阿四的耳朵里。
庞大的阴气、怨气，还有张菁华那股邪异的能量，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宴会厅里冲撞，形成了一个混乱的能量漩涡。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林默，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强行灌入三种不兼容程序的电脑，系统正在崩溃的边缘。
“掌柜的！”阿四感觉背上的身体滚烫得像要烧起来。
林默的眼皮在疯狂颤抖，却怎么也睁不开。他的意识被困在无边的黑暗和灼热中，无数扭曲的幻象在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一片废墟，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背影，看到了当铺里那盏永远昏黄的灯。
然后，他看到了一片刺眼的、冰冷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