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繁缕觉得他们应该抓紧回宫去才对,卫衣若不是要在西厂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就算给女医馆那边告个信,直接带她出来玩两天也不成事。 甚至有些可惜时间太短,他温煦道:“无事,不用着急。” 山竹指着街上的一家早点铺子道:“大人,这家的馄饨做得特别好。”他们经常奉命出宫办事,许多时候就直接在外面吃了,所以也比较了解。 “那就这里了。” 这馄饨铺子里热热闹闹的,生意兴隆,不过繁缕等人来的还算早,有坐着的地方,都是小本生意,铺子里摆了几条凳子和四张桌子。 “老板,来三碗馄饨。” “老爷,夫人,您们还要吃别的吗,这里的肉烧饼也很好吃。”山竹已经起身打算去买了。 繁缕笑眯眯的点头应道:“好啊。” 山竹拿了五个肉烧饼回来,一看肉馅就很足,闻着一股香味,繁缕食欲颇佳,接过肉烧饼一口咬了上去,浓香的肉馅和面饼层叠有致。 “嗯,真的很好吃。”繁缕竭力点头,毫不吝啬地大赞道。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傻孩子。” “嗯?”繁缕疑惑的抬眸,却见督主不苟言笑的模样。 卫衣连连催促道:“吃吧。” 繁缕才低下头,就听见轻轻地一声嗤笑:“真傻。” 繁缕重新抬起头,努力咽下口中的肉饼,见卫衣抿着唇,面色淡淡,并不像说过话的样子,只不过看到她抬起头有些奇怪,略蹙眉仿佛在问她怎麽了。 “大人,”她看着督主的眼睛,轻声问道:“您方才是说话了吗?” 卫衣缓缓吃了一颗虾仁馄饨,甚是斯文,随即嘴角上扬,温柔道:“没有啊,怎麽了?”说完,便略带不解的看着她。 繁缕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迟疑的看了看周围,仍旧一片喧杂吵闹之声,随即缓缓点头道:“噢,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卫衣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那就快吃吧,一会就回去了。” 山竹抽了抽嘴角,他分明听见就是督主说的,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骗夫人没说。 不过,夫人这麽就被骗了,确实,是有点傻。 吃完了一碗馄饨,再加上一个肉烧饼後,这大概是繁缕最舒服的一次朝食了,卫衣并不多耽搁,起身道:“山竹,走。” 山竹低头道:“是,大人。夫人,请上车。”繁缕依言提裙上了马车,纵有些依依不舍,也只能回去了。 卫衣没有回西厂,而是进宫後直接去面圣,他还有事情尚未解决。 除夕 回到宫里, 外面白雪皑皑, 卫衣裹着厚厚的大氅走在廊下, 突然廊外一阵冷风吹来, 碎雪打在脸上, 让卫衣感觉似乎回到了当年。 那时他还只是个没品阶的小太监, 先帝爷伟岸挺拔, 还没有碰见师父,大冷的雪天,被人支使来擦这片走廊, 他穿的单薄又只能用冷水,手冻得裂了口子。 仅仅因为擦地时,不小心碰了一下宠妃的裙角, 便被那个嫔妃的婢女用脚把手差点踩废, 又被拉去夹指棍,他疼得哭嚎痛楚, 她们笑的却那样开心的样子。 那样钻心的疼, 十指连心, 他当时痛极了, 不停的求饶, 不停的求,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求情。 後来他又染了风寒,病痛的快要死了,可是他不甘心, 他想好好的活着, 他不甘心。 而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宠妃,终於在争宠中落败,被打入冷宫,兴许活着,也兴许死了。 前几年的时候从冷宫来跑出来一次过,冲撞了当时才入宫不久的庄嫔,被人打了一顿扔回冷宫去了。 而她的婢女,被人用棍子打烂了双手,然後送去了辛者库做活。 卫衣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把那个人折腾死了,而是让他知道什麽叫活受罪。 现在他的手干净白皙,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只不过上面的伤疤,都是一点点用人血“洗”干净的。 这些年在这皇宫里摸爬滚打,他坐在椅子上抱着紫铜暖炉,想起那些年他还受过的许多羞辱,一个去了势的阉人,还能喜欢些什麽。 财帛动人心,可是那些银钱对於他来说,还不如石头值钱,他有权有势,寻求的是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宫里是个磨练人心的地方,高傲的人学会圆滑,倔强的人学会服软,心软的人学会无情,这是磨砺人心的地狱。 而庄嫔,似乎也学会收敛了,多半是卢国公府准备送新人进来了。 到御书房去面见陛下,卫衣自然不是去喊冤叫屈的,在该喊冤的人面前喊冤,在该奉承的人面前奉承。 整整两个时辰,卫衣才从御书房出来,最後的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回到西厂的督主大人神清气爽。 後来的日子里,繁缕只是与卫衣亲近了许多,她隐隐知道,没有什麽好是平白无故的。 更何况是督主这样的人呢, ', ' ')(' 繁缕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尚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唯有回避,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督主对她好,她自然是应当有所反馈的,当下的问题不是对督主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她何以报之。 督主这个人,不缺银不缺衣,富贵权势握在手,繁缕绞尽脑汁,百般钻研。 窗外小平子和小欢子细声说话,“又到腊八了。” “可不是,又能喝腊八粥了,甜滋滋的,又暖和好喝。” 听见小欢子和小平子说话,中间提起腊八节,忽然灵机一动,她可以给督主亲手做一次腊八粥啊。 腊八节这一天,繁缕一大清早起来,到厨房借了炉灶,厨房的人自然是无不应承的,她想亲手熬了一锅腊八粥,不过这是第一次做,她记得娘亲活着的时候常常在这一天,准备了桂圆花生红枣等。 然後在厨房细细熬一锅浓香的粥,整个屋子散发着暖暖的气息,她的那一碗总是会被加上一勺厚厚的雪糖,香香甜甜的。 娘坐在对面笑看着她和爹吃,时不时问一句够不够,她明明吃的撑了,却还是说没吃够。 娘亲笑着刮她的鼻子,说她是小馋猫。 可是这样好的娘亲,却没有了,繁缕沉浸在回忆中,直到粥香飘到鼻尖将她唤醒。 帮忙烧火的小太监道:“夫人,粥已经好了。” “好,嗯,可以了,熄火吧。” 正当繁缕提着食盒,打算敲门的时候,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卫衣看见她在门口後,怔了怔,问道:“繁缕,有何事?” “多谢大人近日来的照顾,这盅腊八粥聊表谢意。”繁缕提了提手中的食盒给他看,卫衣挑眉,打开房门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将人让了进来。 卫衣才想起今天已经是腊八了,往年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注重什麽年节,毕竟没有家人,也不需要什麽祝福和吉利了。 “既然如此,就进来吧。”卫衣转身进去,繁缕跟在後面。 等卫衣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繁缕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绿釉彩青花盅,热乎乎的腊八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督主,您嚐嚐。”繁缕殷勤道。 “这里面加了糖?”卫衣感觉到了舌尖丝丝甜意,心中对繁缕更是多了喜意,心中有愉悦溢出,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眼睛却弯成了弯月。 “嗯,听说督主喜甜,又看厨房有,我就加了一些糖,不知督主觉得如何?”繁缕声调微扬,唇角翘起,有点小小的得意。 “真好吃,很好吃。”入宫十多年,他堂堂西厂督主什麽山珍海味,翠饵佳肴没有吃过嚐过,却没有哪一碗腊八粥比得上这一碗。 “那便好了,本还担心督主不喜欢的。”繁缕眉眼带笑,秀美天成。 除夕夜,卫衣往年不用到御前的时候,都是早早歇息了,偏生今年这炮竹从暮色四合之时就连绵不断,一声接一声,想睡也睡不着。 他想了想,吩咐道:“去请夫人来。” 小平子放下手中的火烛,点头应是。 繁缕穿着崭新的鹅黄色的宫装绣袄,浓密的秀发上簪了朵红绢花,宫里过年的时候,都是可以准许宫女们打扮一下的。 她进来後,站在那里笑盈盈的问:“大人,一起守岁吗?” 卫衣心里一暖,这麽多年了,每一个除夕,他都是自己在这个冷冰冰的西厂一个人过的。 “对啊,过来吧。”卫衣点了点头。 繁缕没有客气,直接脱鞋上炕,盘腿坐下,冲外面问道:“有红纸和剪刀吗?” 小平子在外间应道:“有有,小的去拿。” 接下来的时间里,繁缕坐在热腾腾的炕上,拿剪刀剪了几个窗花的样子,在她的家乡,每年一到过年的时节就特别的热闹,尤其是娘亲还在世的时候。 “想不到你还会剪这个。” 卫衣拿着窗花在手里映着烛光看,是喜鹊登梅图,尖嘴翘头的小喜鹊,红艳艳的颤立在纤细的枝头。 繁缕有些得意的摆弄着手里的剪刀,嘴里谦虚着说:“好久没剪了,都手生了。” 最後满地红纸屑,繁缕的衣裙上也沾了星星点点,卫衣看着那一遝红窗纸,吩咐道:“来人,把这些都贴上去。” “真的贴啊,大人不嫌弃我的手艺,咱们把这张贴在门上吧。”繁缕拿着手里的窗纸笑嘻嘻地左看右看,这是唯一一张她觉得最好的。 卫衣这时候很温柔,道:“不嫌弃。” 小太监们和浆糊贴窗花,热热闹闹的,卫衣此时竟然也不觉得讨厌过年了,大概是因为今年格外的不一样。 “大人,您来写副对联,咱们贴到门上去。” “写什麽?” “等我看看。”繁缕拿了书,看了一页又一页,都挺喜庆的,就是觉得哪一副摆在西厂的门面上,都是无声的讽刺啊,向阳门第?积善人家?好像,还真没有合适的。 “要不这个吧,梅花开五福, ', ' ')(' 竹叶报三多。” “那就这个。”卫衣才不管这麽多,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然後就麻利的吩咐人贴了上去。 小平子端着一大碗饺子上来,猪肉菘菜馅的,扬声道:“饺子熟了。” 督主自己过年素来不讲究这些,顶天了也就是让人做了饺子上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慢慢的吃完了,就当成普普通通的一顿晚膳。 “真好吃。” 卫衣拈着筷子看着她吃得香,闻言笑道:“既然喜欢吃,以後每年就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嗯嗯,好啊!”繁缕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那可说定了。”卫衣莞尔一笑,觉得她天真又傻气。 这些饺子个个捏的小巧极了,几乎可以一口一个,就连繁缕也不知不觉的吃了十几颗肉馅的,要不卫衣怕她撑着,说不定还要继续吃一盘。 “夜里吃个七分饱足矣。” 受岁的时候,繁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可是又惦记着要守岁,便强撑着坐在炕上看话本子,不一会儿,脑袋便一点一点的了。 卫衣抬头看她这样子笨呆呆的,又好笑又温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繁缕又蓦然被惊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