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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诉苦(1 / 2)

合唱队每天晚上和周末在小学校教室里进行练唱,潘桃、闻小嘚瑟、小莠子都在其中。这边歌声一响起来,曲大浪、姚老美等人又在窗户外面卖呆。宋红韵教唱非常认真,男女青年们学唱也非常卖力。宋红韵一句一句教,青年们一遍一遍合,几日下来,歌曲排练基本成型,连窗外常来卖呆的人也学会了。周末的上午,排练仍在继续,宋红韵强调:“唱这首歌,一定要带着感情唱,要唱出扛活人的辛酸,唱出对地主的仇恨。吐字一定要准确、清晰,跟拍一定要整齐、卖力。来,来,再合一遍。”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

宋红韵领唱,嗓音清亮透落,声调颤巍巍的。歌声一唱起来,就把窗外几个听歌的人吸引住了。曲大浪跟着哼哼,姚老美则用脑袋应和着节拍。

不忘那一年,爹爹病在床……

宋红韵姑娘唱得太投入了,完全入了戏,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队员们也唱的很投入,仿佛进入了无比悲情的戏里面。

不忘那一年,北风刺骨凉……

歌声在教室里回荡着,曲大浪忽然皱起眉头:“老姚,你听这词儿写的不对呀!”姚老美说:“咋不对?我咋没听出来呢?”曲大浪说:“第一段就不对,说泪挂在胸,咋能挂住呢,说湿了才对头嘛!还有那句半夜放牛,半夜咋放牛呀?应该是清早就起身。”姚老美说:“说挂就是沾的意思,说半夜就是起早的意思,何必较真,听唱的好就行呗!”

最后一段歌声刚落,窗外有人鼓掌:“唱的好,你们的歌声把老农民都感染了,可见这歌曲的感召力量。”工作队队长来鼓劲加油,小青年们都十分兴奋。佐向东说:“如果在忆苦思甜大会上演唱这首歌儿,不仅能烘托会场气氛,更有助于唤醒贫下中农的觉悟。”一番话说得宋红韵心服口服。佐向东说:“一定要把这歌曲唱到贫下中农的心坎里,你们有没有信心?”青年们都异口同声:“有信心!”

齐二克从各组推荐的诉苦人选中进行了一番筛选,确定一小队的金杨、二小队的曲有源、贾永路等老贫农为发言对象,逐个做思想工作的时候,都不情愿,费了许多口舌。

最先找到的是金四迷糊,一听让上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一上台就哆嗦,不知道说个啥。”齐二克说:“金大爷儿,不就是上个台嘛,怕个啥呢!你参加过民工团担架队,上过朝鲜战场,是经过大场面的,上个台你还能哆嗦?”齐二克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怕是思想有问题吧!”钱五铢帮着作老伴工作:“你就应下嘛,工作组来找你是看得起咱,咱得支持人家工作。”金四迷糊说:“上台让我讲啥呢?”齐二克提示:“你三代贫农,过去的苦日子你都忘了?”金四迷糊说:“没忘是没忘,事儿太多,不知道从哪讲起。”齐二克说:“挑最苦的经历说,保准没错。能把观众讲哭喽,那效果就更好啦!”又叮嘱再三,方才告辞。

从金家出来,左拐右拐进了曲家。曲有源一听让上台,也摇头摆手。齐二克问:“咋,你不是有名的啥二杆子嘛,你也没胆量上台?”曲有源指指自己一身打扮:“你看我这破衣喽嗖的,你看我这胡子拉碴的,这大猪倌形象能上台?可别给你们抹黑!”齐二克鼓励说:“要的就是你这效果,本色出场最好。”曲有源说:“可,可我咋说呢?”齐二克说:“你把道喜嗑那本事拿出来,没有说不好的。”曲三哨说:“爹,你别担心,人家要求咋说你就咋说嘛!”齐二克连连说:“对,对,你儿子说的对!就说地主是咋剥削你们的。”临走,齐二克也叮嘱:“记住,万恶的旧社会啊,地主坏得很哪!”

找到贾永路时人正在船上抽烟袋锅子,吐出的烟雾随即被风吹散。听齐二克说明来意,也推辞说:“别的不担心,就怕耽误喊渡的过河。”齐二克说:“其实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一上午的事儿。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大胆来替你半天。”贾永路沉思一下,吧嗒一口烟袋锅子:“行,忆苦思甜嘛,没啥难的,说起我受的苦得有一箩筐。人活着,是受罪呀!受罪呀!我老婆有病我却没钱给她治,我连自个儿的老婆都护不住……”

原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事到临头却出现了变数。

金四迷糊打了退堂鼓,找齐二克说:“明天就开大会了,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你看看能不能换别人。”齐二克脸色一沉:“金大爷儿,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可不带这么干的。眼看会要开了,你不上台就是拆我台呀,这节骨眼儿你让我找谁去!换是换不了了,你就是说一句话也得给我上台。”

见推不掉,金四迷糊耷拉着脑袋回了家,钱五铢从他脸色上已经猜出结果:“没推掉吧?”金四迷糊说:“说啥也得让我上台,可我讲啥嘛!”钱五铢说:“当家的,你就讲小鬼子怎么毁的金家甸,你就讲你和大林子受的苦,有那么多的事儿,你就照实了讲呗。”金四迷糊说:“行,也不管那个了,就有啥说啥。”

露天戏台一时又成了令人瞩目的地方。长木杆子搭起的台口如同牌坊,上面贴着五彩菱块,写的是“长青大队社员忆苦思甜大会”。土台后那几棵小叶青杨成了露天戏台最自然的背景,通直光滑的树干上残留的几个树结仿佛是一只只观看人间戏场的眼睛。

宋红韵正在台上给合唱队员摆队形,鬼子漏奉命把村里十来个“大老黑”集中起来,一会儿给排排队,一会儿让低低头,公鸭嗓吆五喝六,显得很威风:“你们都站好喽!站齐刷的!”黄士清有模仿声音的能耐,忍不住捏出一副公鸭嗓学了一句:“都站好喽,站齐刷的!”社员们哄笑起来。

鬼子漏自己也憋不住乐了,骂了句:“妈的,你学我学的还挺像呢!”贾大胆说:“如果二老狠摸黑回家走差屋,姚锦冠听声兴许能把他当成自己男人!”鬼子漏吹胡子瞪眼:“大胆,你要不自在你也上前面低头站着!”贾大胆说:“我,自在得很哪!”

齐二克走到台上,朝台下扫了一眼:“肃静肃静!要开会了!”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齐二克说:“今天开忆苦思甜会议,先看合唱队演节目《不忘阶级苦》。”说着示意宋红韵:“来,唱起来。”

合唱队员们已经站好队形,宋红韵率先领唱,队员们应声接唱,歌声深情感人,唱出了穷人的心酸,唤起了听众的共鸣。歌曲唱完时,台下响起一片潮水般的掌声。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听见鬼子漏高呼口号,社员们也跟着激昂地高喊。合唱队撤下去后,齐二克坐到旁边的**台椅子上,看了看台口左侧几个候场的老贫农,然后望了望台下:“下面,进行忆苦思甜,首先由苦大深仇的贫农金杨大爷儿上台诉苦。”

金四迷糊端着膀子走上台站在**台边,向台下黑压压的群众环顾了一下,把想好的开头语竟然全忘了,发硬的舌头似乎在笨拙的嘴里不听了使唤。尴尬地站了一会儿,齐二克催他:“讲啊?”他怯懦地说:“从,从哪讲起呢?”齐二克提醒:“讲你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

“哦!”金四迷糊似乎醒悟过来,“我,我受的苦可是太多了。那,那年冬天,我出去找活干没在家,日本鬼子把比较分散的住户往大屯子驱赶,命令我们金家甸这几家在一个月内必须归并孟家窝棚。可到了期限,老人们也舍不得搬走。那暂,我们在葫芦沟金家甸子有三间泥草房、一个下屋、一个大柴草垛、一挂马车……”

想起往事,笨拙的嘴忽然有些伶俐了,舌头也不那么僵硬了。“有一天,日本鬼子开来十二辆大卡车,下来一百多个日本鬼子,到葫芦沟西沟帮围住了金家甸这几家的房子,一阵哇啦哇啦的,那意思可能是让马上走。因为没有翻译,也听不懂说的是啥,日本鬼子就用火把点了我们金家的房屋草垛,接着邻居的房子也被点着了。有个日本鬼子上来就从我媳妇怀里把吃奶的孩子拽出去,扔进刚着起来的柴草垛里。那孩子就是大林子,当时才一岁多。我老弟金柞那时也才十二岁,急忙把孩子从火堆边抢了出来。我爹急眼了,说跟他们拼了,就和我二大爷儿抄起干活的家什跟日本鬼子拼命。日本鬼子纷纷把枪上了刺刀,当场把我二大爷儿活活捅死,我爹胳膊挨了两刺刀,喊叫说,赶紧跑哇,三两个一伙,快逃命啊!就这样,我们家人都纷纷逃命了。当时西沟帮那几家让日本鬼子活活捅死十一口,还抓走了五对青年男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逃命的时候,我媳妇抱着抢回来的孩子,和我妈、小手老弟从毛道抄近往孟家窝棚方向跑。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跑得太急,我媳妇突然七窍流血,抱着孩子就堆缩在了一棵倒栽柳下。我妈赶紧领着小手老弟到三道梁子去抓药。等回到那棵倒栽柳下时,我媳妇已经断了气,那孩子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

人们都像亲身经历了一场劫难一样,心情都异常沉重。

金四迷糊伤心地用袖子擦擦眼泪,这时候才发现会场鸦雀无声,侧头看齐二克示意继续,就咽下一口唾沫往下讲:“那时候日子过的真是不容易呀!落脚孟家窝棚以后,因为马车被日本鬼子抢了,只剩两匹瞎马,日子过的非常艰难,我又和三哥上外边扛长工赚钱去了。我妈把大林子带到九岁就撒手人寰,可怜大林子无家可归,只好到穷苦的大爷家呆几天、叔叔家呆几天。大林子十岁时,给屯里前后院四户人家放猪,这家吃一天饭,那家吃一天饭。晚上到大爷家住,或随便找猪羊棚去住。大林子十一岁时,给老孙家抗米、做拉手、放猪放牛,吃住都在地主家中,东家的人一看不顺眼就骂就打,那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大林子常常吃不饱饭,身上穿的是补了又补的破旧衣裳,很难抵御冬天的寒冷,时常晚上和猪睡在一起,没有被子就搬来麦草盖在身上,过的真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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