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暖阁像是骤然被搬到了冰天雪地里一般。
仿佛连那燃烧的烛火,都因为这个数字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而在这一刻凝固了。
朱由检静静地站着。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的王承恩。
过了许久。
朱由检才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王承恩,你掌管内廷文书,最是清楚。”
“你告诉朕,去年大明一年的国库岁入总计是多少?”
王承恩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明白皇帝为何有此一问。
但这个问题,早已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是他每日都要面对最头疼的现实。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回皇爷,去年刨除各地卫所屯田、皇庄、藩王禄米等不入国库之收入。天下两京一十三省上缴户部之田赋、盐课、商税、关税等各项正项收入,总计白银四百八十三万七千两。”
说完王承恩自己也愣住了。
四百八十三万七千两。
五百二十八万两。
一个是拥有两京十三省亿万军民的庞大帝国,辛辛苦苦一整年的所有收入。
一个是他这位年轻的皇帝,仅仅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从一群国家的蛀虫身上割下来的腐肉。
后者竟然比前者还要多出了整整四十四万三千两!
而且,这还只是这些家族初步刮出来的‘已知’财富!
荒谬!
这是何等的讽刺!
王承恩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将头更深地埋了下去,恨不得能钻进地毯里,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朱由检笑了。
他终于笑了。
是这两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久违的轻松。
一个穷困潦倒四处举债的家长,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坐拥金山之后,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其实朱由检一直明白。
为什么他想做任何事,都没钱。
为什么国库永远都是空的。
为什么他这个天下之主,活得像个天下最穷的乞丐!
“呵呵……呵呵呵呵……”
朱由检缓缓地走回御案。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几份冰冷的奏报,内心前所未有的清晰与通透。
仿佛有一道光刺破了他眼前重重的迷雾,让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他看着这五百二十八万两这个数字,这不仅仅是一笔财富。
这是他登基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是可以让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都贯彻下去最坚实的基础!
有了这笔钱。
这支只知忠于他一人的新军,可以扩军了!
打造一支足以踏平任何不臣之地的铁流!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
而不再需要看内阁的脸色,也暂时不再需要听户部的哭穷,不再需要为了区区几十万两的军费,而与那些所谓的股肱之臣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这才是皇帝!
这才是真正的中央集权!
不是靠朝堂上的辩论,不是靠圣人的道理,不是靠那些虚无缥缈的道德文章。
而是靠实实在在的钱袋子和刀把子!
谁的钱多,谁的刀快,谁的道理就最大!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