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行动,更像是在一棵早已被无数寄生藤蔓缠得密不透风的参天大树上,用尽全力砍断了几根最粗壮的藤蔓而已。
而这棵大树的根部,那些更深更隐秘的角落里,还有无数的藤蔓在疯狂地吸食着它的养分,让它日渐枯萎。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证据。
以及,更多的钱。
钱。
这个他登基以来,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的字眼。
户部为了辽东的军饷,能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地哭上半个时辰。
内阁为了赈济灾民的钱粮,能拿着一堆赤地千里的奏报与他反复周旋。
仿佛整个大明就是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而他这个皇帝,就是个穷得叮当响连补漏的钱都拿不出来窝囊的一家之主。
他厌恶这种感觉。
一种空有无上权力,却处处受制于人的憋屈感!
京城抄没的一百五十万两,很多,但还远远不够。
那只能解燃眉之急,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帝国当下的困局。
他真正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两个方向。
张家口,宣府镇。
那里才是晋商真正的巢穴,是他们勾结边将走私通敌的大本营,那里才是那张巨网的根。
……
可是两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六百里加急,按理说也该到了。
孙应元的新军虽然战力可以,但毕竟是没见过血。
田尔耕的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但张家口是晋商经营了上百年的地盘,早已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朱由检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焦虑。
他停下脚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天空很蓝,是一种冬日里特有清澈的蓝,几缕稀薄的白云像是在宣纸上被高手用淡墨随意地撇了几笔。
很美。
但也很遥远。
就在此时。
“皇爷!”
一声尖细而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颤抖的声音,如同利箭般从殿外穿透了进来,瞬间撕碎了这暖阁中如同凝固了一般的静谧。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而又杂乱甚至可以说是慌不择路的脚步声,完全失去了往日里作为司礼监太监所应有的沉稳与从容。
朱由检缓缓转过身,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任何超出他预料...剧烈的情绪波动,都会让他感到警惕。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王承恩那张因为极度激动而涨得通红的甚至有些扭曲的脸时,他心中的那丝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猛烈地涌上心头强烈的预感。
“何事如此慌张?”朱由检明知故问,声音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皇爷!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王承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那用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
但他却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双手依旧死死地举着两份用火漆密封的奏报,像是在举着两件绝世的珍宝,生怕它们沾染上这凡间的一丝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