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往下看。
“二、项目核心目标……”
“三、项目执行路径……”
“清产核资”、“组织架构重组”、“核心业务升级”……这些陌生的词汇,每一个都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京营的病灶,并给出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治疗方案。
“废除卫所世袭制,裁汰老弱病残。”
“军官选拔,唯才是举,打破勋贵垄断。”
“引入新式火器,推行‘三叠阵’……”
张维贤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如果说,前面的数据分析,让他感到的是羞愧,那么这后面的改革方案,让他感到的,就是彻骨的恐惧。
这不是改革。
这是革命!
这是要将勋贵阶层赖以生存的根基——对军队的世袭控制权,连根拔起!
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份计划书一旦推行,将会激起何等疯狂的反噬。
整个京城的勋贵集团,会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将执行者撕成碎片。
他看到了最后一部分。
“四、资源预算及激励机制……”
“军功授银:斩首一级,赏银二十两!”
“军功授田:每收复百里失地,有功将士可分其中四成土地!”
“战利品分配:缴获之物,六成归士兵!”
张维贤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朱由检。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皇帝要做的,不仅仅是重整一支军队。
他要做的,是创造一个全新的、以战争和利益为纽带的军事集团!
他要用最赤裸裸的土地和金钱,去喂养出一头只听命于他自己的战争猛兽!
而这头猛兽的饲料,不仅是关外建奴的血肉,更是大明内部,所有阻碍它前进的……一切!
这份计划书,不是写给臣子的圣旨。
这是一份魔鬼的契约。
“国公,看完了?”朱由检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唤醒。
张维贤缓缓合上文书,那薄薄的几十页纸,此刻却重如泰山,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殿之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朱由检没有逼他,只是踱步到窗边,推开了窗。
一股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沫子,涌了进来。
“国公请看。”他指着窗外,那被黑暗笼罩的、广袤的土地。
“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们张家,跟着太宗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可现在,它病了,病入膏肓。”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朕今日请你来,不谈君臣大义,不谈忠君报国。那些话,朕说了,你听了,出了这个门,或许就都忘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刺张维贤的内心深处。
“朕只问你,朕想请你,来当这个‘项目’的‘首席执行官’。”
“朕知道,这份计划,九死一生。”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下旨,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风险评估。
“做成了,史书上,你张维贤,就是我大明的岳武穆,是再造京营的武安君。”
“做不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你,就是勋贵里的商鞅。无论成败,你都会被你的同类,被那些你昔日的亲朋故旧,挫骨扬灰。”
张维贤的心,猛地一沉。
商鞅!
那个为秦国变法图强,最终却落得车裂下场的孤臣!
“朕把路,给你摆在这里了。”朱由检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英国公府的百年荣耀,你祖上用命换来的爵位,要么在你的手里,用血与火重新铸造,让它比靖难之时,更加辉煌。”
“要么就任由它,跟着这腐朽的大明一起烂成泥土,被关外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踏在脚下。”
“你,选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