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234小说>都市言情>开局遭雷劈:音乐不需要被> 第32章 地基上的水痕与生命的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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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地基上的水痕与生命的胎音(1 / 2)

灯塔顶层瞭望室,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初冬的凛冽,从窗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哨音。阿星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硬、早已不保暖的旧棉衣,蜷坐在破帆布堆成的“床”沿。那台外壳被磨得油亮、键盘缝隙里嵌着细沙的旧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眉宇间凝聚的专注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指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在永不停歇的海浪轰鸣中,显得格外微弱而倔强。

屏幕上,文档的进度条已逼近终点。光标在最后一行闪烁着,像一个无声的句点,即将圈住这段耗费了他无数个灯塔不眠之夜的漫长跋涉——他的第二本小说,《灶》。

不再是《孤塔》里那种挣扎于冰冷深渊、与黑暗和自身毁灭欲搏斗的沉郁孤绝。《灶》的字里行间,浸润着真实的阳光、海风的咸涩,更多的是人间灶火的温暖烟气与汗水滴落泥土的芬芳。文字是他锈蚀声带后,从灵魂废墟里挣扎着开掘出的新矿脉,笨拙,却带着礁石般的粗粝真实与劫后余生的微温。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微微停顿。柏林庆功宴洗手间里那猝不及防的冰冷针尖、声带撕裂后彻底将他变成“废品”的冰蓝毒液、镁光灯熄灭后无边无际的坠落感……这些梦魇的碎片,曾无数次试图撕碎这灯塔里好不容易构建的平静,凶猛地反扑,意图侵入他正在艰难搭建的文字世界。他闭了闭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用尽意志力,将那些翻涌咆哮的黑暗强行按回意识的深渊。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落下。

【Enter】。

屏幕瞬间被整段空白的文档页面占据,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标题:《灶》。结束了。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极致疲惫和极其微弱成就感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颓然向后靠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千年的巨石,又像耗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灯塔外海浪的咆哮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世界只剩下他沉重的心跳和电脑风扇低微的嗡鸣。

就在这时,搁在破帆布上那只屏幕碎裂、沾着油污的廉价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不是电话,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简洁到近乎程序化的冷漠:

“您尾号****账户收到转账人民币:¥1,568,392.17。备注:天宇文化-《灯塔笔记》版权分成。”

一百五十六万八千三百九十二元一角七分。

阿星的目光在那串冰冷的数字上停留了不足一秒。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没有狂喜的眩晕,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这串天文数字对他而言,早已褪去了金钱本身的光环。它不再是格莱美金杯折射的璀璨光芒,不再是全球巡演时台下山呼海啸的狂热具象,它仅仅是一件工具。一件能让这透风漏雨的灯塔不再成为他们唯一庇护的工具,一件能让阿汐不必再在寒冬的清晨,偷偷为他熬煮那碗热粥、双手冻得通红的工具,一件能彻底埋葬“楚星河”这个名字,让“林星”和阿汐真正在这片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海角扎根、生长出繁茂枝叶的……第一块坚实无比的基石。

他平静地关掉短信,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串数字,随手将手机像丢弃一张无用的废纸般丢回帆布堆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海天之间,铅云低垂,沉重地压迫着海平线,正酝酿着一场深秋的冷雨,寒意仿佛已透过冰冷的石壁,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几天后,一个薄雾弥漫、寒意刺骨的清晨。海角村还沉浸在退潮后特有的湿冷与近乎凝固的宁静里,几声陌生、嘹亮到近乎粗暴的汽车鸣笛,如同数块巨石狠狠砸入平静的深潭,瞬间撕裂了渔村亘古的节奏。

两辆沾满泥泞、车身喷涂着“海城宏远施工”醒目黄色字样的重型工程车,如同两头闯入原始丛林的钢铁巨兽,喘着粗重的柴油气息,碾过村口湿漉漉、坑洼不平的碎石路,最终在老陈头家小院外那片紧邻着灯塔断崖的荒地上,“嘎吱”一声停了下来。沉重的车身带起一阵尘土。

车门“哐当”打开,几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皮肤黝黑皲裂如老树皮的壮实汉子利索地跳下车,靴子踩在湿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声响。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脸膛方正如礁石、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正是项目经理王工。他手里捏着一张被海风吹得卷了边的图纸,目光如刀,迅速扫视着这片杂草丛生、碎石遍布、带着原始荒蛮气息的土地,最后定格在早已等候在此的阿星和阿汐身上。

阿星穿着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出毛边的旧工装裤,外面套了件同样陈旧的夹克,身形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阿汐裹着件厚实的碎花旧棉袄,领口露出一截蜜色的脖颈,小手紧紧攥着阿星微凉的指尖,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的巨大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只初次离开巢穴窥探世界的雏鸟。

“林老板!老板娘!早啊!”王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声音洪亮得能穿透薄雾,带着工地人特有的爽利和力量感。他的目光在阿星年轻却沉静得过分、仿佛蕴藏着无尽往事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他身边清秀纯净、带着渔村特有生命力的少女身上,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这鬼天儿,够劲儿!不过正好,土冻得不深,干活利索!”

阿汐的脸颊瞬间飞起两团红晕,像初升的太阳骤然染红了平静的海面。她下意识地想松开紧握的手,指尖微微蜷缩,却被阿星反手更紧、更坚定地握住。阿星没说话,迎着王工锐利的目光,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清晰却依旧沙哑短促的音节:“嗯。”算是承认了王工那声“老板娘”,也接下了这即将翻天覆地的工程。

“好嘞!兄弟们,抄家伙!”王工得到确认,不再废话,猛地一扬手,对着后面早已摩拳擦掌的工人们一声炸雷般的吆喝,“清场!放线!麻利点儿!图纸都刻脑门儿上了吧?赶在入冬冻土前,把这地基给林老板夯得比礁石还硬实!开工!”

工人们齐声应和,如同接到冲锋号令的士兵,瞬间行动起来。铁锹铲除荒草和碎石发出的“嚓嚓”声、全站仪架设时发出的轻微电子提示音、粗重的绳索划过潮湿地面“沙沙”的摩擦声、还有汉子们带着浓重乡音、中气十足的吆喝与呼应声……这些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声响瞬间爆发,填满了这片荒地亘古的寂静,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很快,巨大的石灰粉线被绷紧、弹开,“啪”的一声脆响,在深褐色湿润的土地上划出笔直、清晰、充满几何美感的白色痕迹,如同命运之神用粉笔勾勒出的骨骼,一座未来房屋的雏形在荒芜中破土而出,轮廓分明。

紧接着,那台体型庞大、涂装着明黄色的挖掘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钢铁手臂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高高扬起,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坚硬的齿斗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柴油机疯狂的嘶吼声中,狠狠地啃进混杂着碎贝壳、砾石和顽强草根的泥土深处!

“哐!哐!哐——!”

沉闷、有力、带着大地震颤回响的撞击声,伴随着柴油引擎永不停歇般的轰鸣,骤然炸响!这声音粗暴地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和海风的呜咽,像一首最原始、最粗犷、也最充满希望的地基交响乐,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连远处灯塔斑驳的石壁似乎都跟着共鸣。

小虎子像只灵敏的泥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拖着鼻涕的小毛孩。他们远远地躲在断崖边嶙峋的礁石后面,只露出一双双瞪得溜圆、写满震惊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整个海鸭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力大无穷的“铁螃蟹”在荒地上施展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神迹”。

“额滴个亲娘嘞!”阿海伯拎着刚补好、还带着鱼腥味的破渔网,站在自家低矮的院门口,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刻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他身边的张伯,嘴里叼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旧烟斗,烟雾缭绕中,眼神复杂地瞅着荒地中央那两个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浑浊的目光在轰鸣的机器和阿星平静的侧脸上来回逡巡,最终化作一声沉甸甸的、说不清是感慨岁月无情还是释然欣慰的长叹:“这阿星娃子……是个狠角色啊,有本事,更念旧情!这地基一打下去,就真真儿是……把根扎进咱海角村的土里,扎进骨头缝里喽!”

阿汐紧紧挨着阿星,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比平时更灼热、甚至带着细微汗意的温度。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线,看着他平静侧脸上微微绷紧、透着一股子狠劲的下颌线条。机器的轰鸣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脚下大地的颤抖顺着腿骨直抵心脏。她明白,眼前这翻飞的尘土,这被暴力翻开的深褐色泥土,这白线勾勒出的方正轮廓,对他意味着什么——是亲手砸碎过去冰冷沉重的枷锁,是在这片曾接纳他残躯与绝望、给予他无声温暖的海角,用最坚实的方式,为自己,更为她,为他们的未来,夯下第一块不可撼动的安稳基石。是真正意义上的破土新生,向死而生。

地基的轮廓在钢铁的轰鸣与汉子们的汗水中迅速成型。巨大的基坑如同大地的伤口,深达数米,边缘切割得整整齐齐。粗壮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被熟练的工人按照图纸要求,纵横交错地焊接、捆扎成密实的网格,深深嵌入基坑底部和四周。浇筑混凝土那天,场面更是壮观。搅拌车的滚筒轰鸣着,将灰黑色的泥浆源源不断地倾泻进钢筋的骨架之中。工人们穿着长筒胶靴,在泥浆中跋涉,用震捣棒发出“嗡嗡”的噪音,确保每一寸空间都被填满、夯实,不留一丝空隙。

王工叉着腰,像一位检阅军队的将军,站在基坑边缘,指着下方逐渐被混凝土覆盖、变得光滑坚实的筏板基础,对旁边的阿星大声讲解着,声音盖过了机器的喧嚣:“林老板!瞧见没?筏板基础!最扎实的玩意儿!钢筋密度我给按最高标准来的,抗震抗沉降,杠杠的!这房子打这儿立起来,别说咱海角村这点小风小浪,就是海龙王他老人家亲自掀桌子,也甭想撼动它分毫!”他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用力拍了拍阿星的肩膀,“等着吧,这底子,能传三代!”

阿星站在新翻的、还散发着泥土与混凝土混合气息的宅基地边缘,脚下是未来家园深埋于大地之下的根基。他静静听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坚硬、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钢筋铁骨,最后落在身边阿汐的脸上。初冬午后的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勾勒着她专注而柔和的侧脸轮廓,也落入她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眸深处,将那抹暖色点燃,像两簇在寒风中顽强跳动的小小火苗。她抱着那本崭新的、封皮深红的结婚证——这几乎成了她这些天的护身符,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烫金的庄严国徽,嘴角噙着一抹安静而深沉的满足笑意,仿佛已透过这片狼藉的工地,看到了绿树白墙、炊烟袅袅的未来。

阿星伸出手,干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阿汐同样微凉的手指。肌肤相触的瞬间,带着泥土的微尘和阳光残留的微弱暖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带着一种无声承诺的力量,回握住她。沙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腾的过往、所有对未来的期冀,都沉沉地咽了下去。

地基浇筑完毕,进入关键的养护期。王工临走前,特意指着初凝、表面还泛着水光的混凝土筏板,对阿汐千叮万嘱:“老板娘,这玩意儿现在金贵着呢!跟养月子里的小娃娃一个道理!头十天,尤其头七天!每天一早一晚,必须给它喝饱了水!记住了,是浇透!让它一直保持湿润!不然这大太阳一晒,北风一抽,表面一裂,那可就前功尽弃,白瞎了咱这么多钢筋水泥了!千万千万上心啊!”

阿汐把这话当成了圣旨,一字一句都刻进了心里。于是,海角村东头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在大型机械和工人们撤离后,迎来了它最安静也最“滋润”的日子。每天,天边刚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海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阿汐窈窕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地基旁。她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旧铁皮桶——那是阿海婶家淘汰下来的,步履有些蹒跚地从远处水龙头接满冰冷刺骨的海水(村里只有简单的海水淡化管道,淡水珍贵,王工说过海水养护早期亦可),再一步步提回来。

她放下沉重的铁桶,顾不上揉捏被勒得发红生疼的手掌,拿起放在一旁的、豁了口的旧水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水,一瓢一瓢,均匀地泼洒在深灰色、初凝不久的地基表面。“哗啦……哗啦……”水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不是在浇水,而是在为沉睡的婴儿擦拭身体。水珠溅落在混凝土上,迅速被吸收,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水痕。凛冽的晨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刮在脸上生疼,鼻尖和裸露的手背很快冻得通红。她浑然不觉,琥珀色的眼睛只专注地盯着水流浸润的每一寸土地,确保没有遗漏。直到整片筏板都均匀地覆盖上一层湿润的水光,她才直起腰,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傍晚,夕阳熔金,将灯塔巨大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海岸线上。阿汐的身影又会准时出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晚风往往比清晨更猛烈,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深秋的萧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落日余晖将她浇水的剪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深褐色的泥土上,显得格外纤细而坚韧。

如此往复,风雨无阻。

海角村的阳光,即便是冬日,只要放晴,依旧带着海边特有的穿透力和紫外线。十天过去,效果是惊人的。阿汐原本蜜色的、健康润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黝黑,尤其是脸颊、鼻梁、额头这些凸出的部位,颜色更深,像抹了一层薄薄的、均匀的赭石粉。原本细腻的肤质,也在海风和低温的侵蚀下,显出一种渔家姑娘特有的、略带粗粝的质感。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像被精心擦拭过的琉璃。

这天傍晚,阿星从镇上取了些新买的建筑五金件回来。夕阳正好,金红色的光辉慷慨地泼洒在初凝养护的地基上,也笼罩着正在弯腰浇水的阿汐。她专注地侧对着他,夕阳勾勒出她柔美的脖颈线条和微微弓起的腰背。阿星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熟悉的蜜色被一种更深沉、更接近泥土的黝黑取代,在夕阳下泛着一层健康却陌生的光泽。脸颊上甚至能看到几道细微的、被海风吹出的干燥纹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扑面而来。

阿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极其古怪的情绪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那情绪复杂难辨,有心疼,有愧疚(本该是他来做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着自家精心养护的小苗突然变了颜色、既熟悉又陌生的……好笑感?这感觉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真实。

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随即迅速抿紧,试图压下那不合时宜的笑意。但眼底那瞬间泄露的、带着暖意和促狭的光芒,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忍住,一声极低、极短促、带着砂砾摩擦质感的轻笑,从紧抿的唇边泄了出来:“……嗤。”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晚风和海浪声中。但阿汐对阿星的气息和任何细微动静都敏感得惊人。她猛地直起身,转过头来,手里还握着滴水的旧水瓢,一脸茫然:“阿星哥?你笑啥?”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是微糙的皮肤,“我脸上……沾泥巴了?”

阿星迅速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不自然。他摇摇头,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铁桶,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平时软了几分:“……没。水……够了吧?”他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视线落在被水浸润得发亮的地基上,“天冷……早点回。”

阿汐狐疑地看着他明显不太对劲的侧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泥点的手,小声嘀咕:“奇奇怪怪的……”不过阿星主动接过重活,还是让她心里甜丝丝的,暂时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

时间在灯塔的守望和海浪的冲刷中悄然滑过。新房的筏板基础在阿汐日复一日的“滋养”下,安然度过了最关键的养护期,变得坚硬如铁。与此同时,阿星那本在网络上连载、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灶》,也终于迎来了它生命中的重要节点——实体书首发上架日。

阿星自己并未过多关注。对他而言,书写完,稿费收到,那本书的使命似乎就完成了大半。他更关心的是建材的选购、地基的验收、以及如何用有限的预算把图纸上的“家”完美地建造出来。

然而,网络的浪潮却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汹涌姿态拍岸而来。

首发日定在午夜零点。当晚,阿汐早已在灯塔角落那张铺着厚厚干海草的“床”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阿星则坐在小木桌前,就着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灯塔尚未通电),在笔记本电脑上查阅着几种不同外墙保温材料的性能参数对比,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忽然,搁在桌角那只破旧的手机,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密集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塔内格外刺耳,屏幕更是闪烁不停,刺眼的白光将阿星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阿星皱眉,以为是骚扰信息。拿起来一看,屏幕竟被瞬间涌入的、来自不同社交平台和阅读APP的推送通知彻底淹没!

【爆!星海新作《灶》首发即屠榜!各大平台销售记录刷新中!】

【服务器崩了!《灶》上架瞬间流量超载!技术小哥正在抢修!】

【速报!《灶》首小时销量破百万册!出版界新神话诞生!】

【泪目!从《孤塔》到《灶》,星海用文字完成了最震撼的生命救赎!】

【热搜第一:#星海灶#读者:这才是真正扎根大地的力量!】

推送一条接着一条,速度快到根本来不及细看标题。手机滚烫,震动不止,像一只被抓住后拼命挣扎的鸟。

阿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点开其中一个链接,跳转到一个阅读APP的书籍页面。页面顶端是《灶》那熟悉的、带着温暖烟火气的封面设计。然而,封面下方本该显示购买和阅读的地方,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只有一行冰冷的小字提示:“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他又点开另一个平台,情况如出一辙。甚至他常去查阅资料的那个小众建筑论坛,此刻首页也被《灶》的讨论帖刷屏,无数陌生的ID在激动地发帖、回帖,页面刷新速度飞快,服务器显然也在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一条新的短信挤了进来,来自他的责编:

“星海老师!炸了!彻底炸了!!服务器崩了三个!首印一百万册秒光!加印两百万已经在路上!恭喜!!!(后面跟着一串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感叹号)”

阿星握着滚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数字和字眼,一时有些恍惚。百万册?秒光?服务器崩了?这些词汇离灯塔的冰冷石壁、离他手中正在对比的保温材料参数表、离窗外永恒的海浪声……都太过遥远,遥远得像另一个平行宇宙的喧嚣。

“阿星哥……?”阿汐被手机的震动声和屏幕光扰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声音软糯含糊,“怎么了?手机……坏掉了?”

阿星回过神,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密密麻麻的推送通知和责编那条激动得破音的短信,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

阿汐凑近,眯着眼,努力辨认着屏幕上跳动的字。她的识字量在阿星的教导下进步飞快,但面对如此密集的信息,还是有些吃力。她捕捉到了“星海”、“灶”、“百万册”、“炸了”、“恭喜”这些关键词。

“百万……册?”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对她来说天文般的数字,眼睛一点点睁大,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阿星,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夺目的光芒,像夜空中所有的星辰瞬间坠入其中!“阿星哥!这是……这是你的书?卖了一百万本?!天哪!”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像只快乐的小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赤着脚几步就冲到阿星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成功了!阿星哥!你又成功了!太棒了!太棒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海潮,瞬间将阿星包裹。他看着阿汐因兴奋而通红的小脸,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崇拜与骄傲,那份因网络喧嚣而产生的疏离感瞬间被冲淡。他反手握住阿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这一次,不再压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释然和巨大的满足:“嗯……成功了。”他拉过阿汐,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头挨着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遍遍刷新着那些依旧卡顿、但不断跳出新喜讯的页面。每一次“服务器繁忙”的提示,此刻都变成了甜蜜的烦恼;每一条新跳出的祝贺信息,都像是投向这片冰冷灯塔的温暖炭火。他们分享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也分享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像两个守着宝藏的孩子,叽叽咕咕,低声笑语,直至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被东方海平线上第一缕微弱的晨曦悄然渗透。灯塔里的这一夜,没有睡眠,只有文字带来的巨大荣光在无声燃烧,将两颗心烘烤得暖意融融。

然而,命运的馈赠,总在不经意间标定着它的价码。巨大的成功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效力猛烈,褪去后留下的空白与压力却更加难熬。

《灶》的爆火,将“星海”这个名字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赞誉、解读、邀约,以及……无形的枷锁。编辑委婉地提醒他保持更新频率,维持热度;出版社催促着新书的构思和进度;网络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分析他《灶》的成功密码,期待他下一部能带来更大的震撼。无形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沉甸甸地压在阿星的心头。

新家的建造如火如荼。地基之上,砖墙开始一层层垒砌,脚手架如同钢铁丛林般拔地而起。阿星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选砖、监工、核对图纸、和施工队沟通细节……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都凝聚着他对未来“家”的具象渴望。这本该是充满希望和力量的劳作。

可当他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灯塔,坐在小木桌前,试图打开文档,继续那本在《灶》完结前就已开始构思的第三部作品时,大脑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台灯昏黄的光线(新家动工后,他们咬牙给灯塔拉了根临时电线,装了个节能灯泡)笼罩着键盘。屏幕上是新建的空白文档,标题栏孤零零地闪烁着一个字:《根》。这是他预想中的主题,比《灶》更深沉,试图探讨人与土地、与血脉、与创伤记忆之间那种盘根错节的联结。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脑海中那些曾经鲜活涌动的意象——老陈头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礁石的触感,阿海伯修补渔网时专注的眼神,海婆婆讲述古老海祭传说时悠远的声音,甚至他自己在冰冷海水中下沉时看到的、来自灯塔的那一缕微弱却固执的光芒……所有这些曾滋养他写出《孤塔》和《灶》的源泉,此刻都变得模糊、干涸,如同退潮后暴露在烈日下的滩涂,只剩下龟裂的纹路。

他强迫自己敲下几个词:“泥土”、“血脉”、“沉埋”……字句干瘪,毫无生气,像被晒干的鱼。删除。再写:“他站在新砌的墙边,手指抚过粗糙的砖缝……”感觉虚假,矫揉造作,远不如他在工地上抚摸那些真实砖块时感受到的温度和颗粒感。再次删除。

一股冰冷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喉咙深处那熟悉的、经年不散的锈蚀感带来的隐痛,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尖锐,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砂砾在摩擦着声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楚。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脖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压下那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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