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为何心不在焉!”荀淑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祖父。”
荀彧起身行礼,老实回答道:
“孙儿只是在想白天的事。”
荀淑闻言抬起头,眼神有些锐利:“怎么?你也觉得老夫做错了?书院千年来的规矩,岂能在老夫手上打破!”
荀彧双手奉上茶,语气恭谨而坚定:“孙儿自是不敢违逆祖父,然《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
如今百姓遭劫,若连书院这等圣贤之地都闭门不纳,岂不是有违圣贤之道?”
荀淑没有立马搭话,只是用手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排《荀子》。
“你也曾拜读过先祖著作,当知人心难测!
以书院之力,又能庇护多少百姓?
这在那些没有得到庇护的百姓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可……”荀彧还待再辩,荀淑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沉默片刻,荀彧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装着《大学》原本的木盒。
“祖父既坚持不纳俗客,为何又允奉孝将此物交予元直?”
荀淑拿笔的手一顿,接着语气随意道:“郭奉孝那浪子,何时守过规矩!”
荀彧摇了摇头:“祖父莫要嘴硬,若未经您默许,奉孝绝无可能破这木盒的禁制。”
荀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在纸上写下“仁者爱仁”四个大字,良久之后方才传来一声叹息:“罢了,每夜子时,你可遣人下山接引妇孺上山暂避,但黎明之前必须送离!”
荀彧笑了:“祖父仁义!”
当荀彧捧着茶盏退出藏书阁时,还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自家祖父的呢喃:“我颖川书院,终归还是入了这场天地大劫,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天地大劫么……”荀彧若有所思。
虽不知祖父口中的天地大劫到底指什么,但也多少猜出一点自家祖父为何始终不让书院入世的原因。
有些时候,不能单纯以对错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只不过所处的位置不同罢了。
……
与此同时,徐庶这边正将一具具尸体搬运到祠堂前的空地上。
每搬运一具,他都会低声念诵一段《大学》中的经义,以文气净化尸体上残留的阴气,给予他们生而为人的体面。
当最后一具尸体安放完毕时,东方已泛起一抹鱼肚白。
站在祠堂前,看着整齐排列的上百具尸体,徐庶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本可以活下来的。
如果颍川书院愿意打开山门......
如果天下文修都能如这位老儒生一般,以死护道......
如果......
他想了许多,最后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压下,从怀中取出竹简,轻声诵读《大学》全篇。
在朗朗读书声中,一缕缕文气自竹简上飘出,如薄雾般笼罩了所有尸体。
渐渐地,尸体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愈合,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也变得安详。
当最后一个字念完,徐庶收起竹简,对着尸体深深一揖。
“诸位,安息!”
挥手间,这座传承了上百年的祠堂轰然倒塌,将里面的尸体尽数埋葬。
转身离开村落,在晨曦的映衬下,徐庶的背影挺拔如松,隐隐间泛着淡淡的金光。
从今日起,他徐庶的道,便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