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颍川郡。
晨钟初响,在一片薄雾笼罩下的颖川书院,依旧如同往日般宁静祥和,唯有阵阵读书声在山林间回荡。
虽说如今阴气弥漫四野,可书院内却感受不到一丝阴寒之意。
收藏了大量圣贤遗物的颖川书院,堪称文道圣地。
弥漫在书院各处的文道之气,足以隔绝一切魑魅魍魉。
可以说,放眼整个豫州,就没有比颖川书院还要安全的地方,哪怕是豫州府城也不行。
此时,徐庶正一人站在阁楼上,右手扶着剑柄,眺望远方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铛~铛~铛~
早课的钟声敲响,徐庶却仿若未闻,依旧立在原地。
“徐师兄...”抱着书籍的小童在阁楼下唤了一声,“院长说今日要考校《尚书》的《洪范》篇,去晚了怕是要被院长罚。”
徐庶并未回头。
“告诉院长,我晚些到。”
“哦,好。”
小童挠了挠头,答应了一声后便着急忙慌地往学堂跑去。
学堂内,檀香袅袅。
荀淑跪坐在云纹蒲团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老人连眼皮都没抬:“元直你来迟了。”
“见过院长!”
徐庶躬身行了一礼。
“心中郁结,沉思一夜,故而来晚。”
“哦?元直心中有何郁结?”
荀淑品了一口茶,继续看起了竹简。
徐庶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敢问院长,如今邪祟横行,百姓流离失所,书院既有圣贤庇护,为何不打开院门,接引百姓上山避难?”
听到这话,荀淑终于放下竹简,茶汤里浮沉的沫子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你可知当年管宁为何要割席而食?”
荀淑没有回答徐庶的疑惑,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徐庶眉头皱了皱,不过还是回答道:“学生知道,但学生更知道孔圣厄于陈蔡时,仍与弟子分食藜羹。”
此话一出,学堂内的气氛陡然凝重。
荀淑缓缓起身,走到徐庶跟前,淡淡开口:“老夫知你何意,但颍川书院存续千载,靠的便是三条铁律——不涉党争,不纳俗客,不染尘劫。”
荀淑在“尘劫”二字上咬得极重。
“况且书院乃是文人清修之地,岂容凡俗喧嚣?
若贸然放人进来,致使邪祟趁虚而入,又有谁来担责?”
说到这里,荀淑已然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属于大儒的威压,震得徐庶连连后退。
然而胸中那抹浩然正气,却不允许他就此退缩。
稳住身形,声音铿锵:“所以院长大人的经义,是写在百姓尸骨上的吗?”
“放肆!”
一声喝骂,满室烛火齐齐一暗。
荀淑的白须无风自动,案头的茶汤泛起细密的波纹。
“老夫记得你父亲徐璜当年任陇西太守时,为保官印弃城而走——如今你这般作态,倒显得我荀氏不如你寒门徐氏知礼了?”
徐庶瞳孔骤缩,他想起母亲悬在房梁上的那截白绫,那年他十二岁,父亲弃城而逃的当晚。
若非他及时将母亲救下,怕是早已天人永隔。
许是没想到荀淑堂堂大儒,竟如此不要脸皮,专戳人肺管子。
慢慢抚过剑柄上母亲编的赤色剑穗,徐庶语气变得低沉:“原来在荀公眼里,礼竟比活人性命还重要。”
说完,徐庶突然挥袖扫落案上茶具,瓷片在青砖地上炸开成碎末。
“放肆!”
这下饶是以荀淑的养气功夫,也被徐庶接二连三的冒犯整得有点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