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杯中剩下的冷茶一饮而尽。
一场蓄谋已久的戏,已经拉开了帷幕。他很期待,他的小兔子,能在这场戏里,为他带来多少取悦他的“惊喜”。
他冲着暗处打了个响指。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单膝跪地,正是他的心腹暗卫,影一。
“主上。”
“去查查,昨晚巷子里的那几个,”顾淮野的声音冷得像冰,“本王要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在京城地界上如此放肆。”
“是。”
“另外,”顾淮野的语气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传话给厨房,明早的早膳,备一份江南风味的蟹粉小笼和桂花糖藕。就说……本王最近,想换换口味。”
影一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主上向来对吃食最不挑剔,更遑论指明要甜腻的江南点心。但他从不多问,只是恭敬地领命:“属下遵命。”
黑影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淮野重新坐回主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殿门,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眠眠,欢迎来到地狱。
……
另一边,温眠眠正跟着秦安穿过一道又一道冰冷的长廊。
终于,他们远离了那片气氛肃杀的主院,来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院落。这里的建筑明显矮小简陋了许多,院子里晾晒着一些浆洗得发白的仆役衣物,来来往往的下人看到秦安,都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秦安目不斜视,直接将温眠眠带到一排低矮的倒座房前,推开了其中一间的门。
一股潮湿混杂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小到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里面只放着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旧桌子和一条长凳。床上只有一床浆洗得硬邦邦的薄被,和一个塞满了麦秆的枕头。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秦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从怀里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裳和一枚小小的木牌,扔在桌上。
“这是你的仆役服和腰牌,明日卯时(凌晨五点)准时起床,换上衣服,去东侧的庭院找刘婆子领扫除的工具。王府规矩森严,倘若迟到,或者差事没做好,便要按规矩受罚。在这里,没人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也没人会听你的借口,明白吗?”
“……奴婢明白。”温眠眠垂着头,小声地回答。
秦安审视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当然看得出这女孩儿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绝非她口中所谓的流浪孤女。但他更清楚,王爷留下的人,必然有王爷的道理。他身为管家,要做的不是探究,而是执行。
“最后,”秦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严厉的警告,“记住王府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管好你的眼睛、耳朵和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更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也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王爷的脾气……不是你能揣测和承受的。想活命,就安分守己。”
温眠眠的心猛地一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死死地攥着拳头,将那句“奴婢知道了”咽了回去。
秦安见她还算乖觉,便不再多言,转身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了温眠眠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才缓缓地挪动脚步,走到那张破旧的桌子前。
桌上,那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摸上去手感粗糙得硌手。旁边那块小小的木牌上,用最简单的刀法,刻着两个字——
眠眠。
没有姓氏,没有身份,只有这两个字,像一个烙印,宣告着她新生活的开始。
她无力地坐倒在长凳上,环顾着这个狭小、阴冷、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与她那间摆满了珍玩、点着上品熏香、柔软舒适的闺房相比,这里简直如同地牢。
巨大的落差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直到此刻,当冰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她成功地留了下来,保住了性命,也隐瞒了身份。
可是,她真的骗过那个男人了吗?
温眠眠回想起顾淮野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想起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打扫庭院”,心中那丝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不,她没有骗过他。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在撒谎。
他之所以答应,不是因为他信了,而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他就像一只抓到了耗子的猫,不急着吃掉,而是要先玩弄一番,看着耗子在他爪下徒劳地挣扎,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再一口吞下。
温眠-眠打了个寒颤,双手环抱住自己。
她逃出了一座牢笼,却掉进了一座更可怕、更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深渊的主人,正饶有兴味地,在上方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