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乔拧着手提包正要踏进小区时,瞥见巷口闪过黑夹克衣角。
她知道,又要搬家了。
三天前法院一审开庭的被告建材商,此刻正用鞋尖碾着烟头往墙根蹭。
黑衣、黑裤、黑鞋还有墨镜,显得阴翳而凶狠。
律师不只是听上去那么风光,在法庭之外遇到的骚扰不见得比受害人少。
这属于‘职业病’,大抵像理发师因为常年勾着腰引发脊椎病一样。
“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了。”她用甜美的嗓音对电话那头说,转身走进全家便利店。
只有顾南乔知道,都是权宜之计,电话那头根本不存在‘亲爱’之人。
透过冷藏柜玻璃数着倒影——那个男人在报刊架前佯装翻杂志,隔着玻璃门,在自动取款机前反复插拔银行卡的那个人也很可疑。
便利店内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同伙?
她不知道,但‘草木皆兵’此刻深有体会。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被人恐吓几句......
拜托,这可是国内啊!
这个年代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过分的事了吧?
转了几圈,打开手机录音后抓过货架最贵的红酒的走到前台结账——她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尾随,亦没有耐心和对方耗下去。
长在富裕家庭,她还没如此憋屈过!
还有,希望关键时刻,这酒瓶的质量配得上价格!
工装靴踏碎了便利店门铃。
“顾律师生活这么有腔调?”陆砚肩头沾着老洋房的彩绘金粉,手里拎了两盒卤味凉菜。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依靠,就像队长突然宣布作战取消、新兵顾南乔深深卸了口气。
尽管他们只见过一面。
“亲爱的,就这么迫不及待请我吃大餐嘛?”她娇滴滴拢过来,伸手挽住陆砚,递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去哪?我跟你走。”
......
“前面修地铁,我们绕个路。”陆砚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那辆灰色大众果然也跟着‘顺路’。
顾南乔手里拿着《房屋租赁合同》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指甲已在‘提前解约’条款划出褶皱。
唉——
那么阳光开朗的一小姑娘也不容易,怎么大伙都过得不开心?
“瞧好了,今天咱做一回好人。”
顾南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车子已经稳当停在路边。
粉色路虎别停他们的瞬间,陆砚猛地摇下车窗:“建材城王老板是吧?上个月你们往砂浆掺海沙被住建局通报,还有空当街溜子?“
自然是顾南乔告诉的来龙去脉。
副驾男人刚要掏烟,陆砚突然下车拍响车门:“我的十来个兄弟在旁边喝酒,要不要过去聊聊古建防火规范?”
做生意的,没几个经得住消防检察。
更没几个经得起三天两头被人检举消防问题。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你的态度反映了什么。
淡定口吻表明正面冲突的勇气,结合陆砚高大结实的身材,得了势的顾南乔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恨不得撸起袖子上去战斗。
对面两人,王老板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没说话,另一个戴墨镜看不清脸。
优势在我——顾南乔。
王老板和副驾上那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不上不下的样子此刻结合一身黑的打扮,竟显得滑稽。
陆砚也算看出来了,对面是想吓唬吓唬这姑娘。
不然呢,你以为这是哪?大人,上海的时代变了!
“轰——”
目送大众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行车道,顾南乔拉住陆砚的胳膊,慢慢地、眼角笑出泪花:“陆师傅谈话技巧比《刑法》第293条管用。”
说着,脑袋渐渐偏到另一边,即使猛男落泪也要保持‘我要当你的入党推荐人’那般豪爽,陆砚懂的。
他更想吐槽的是......
原来顾南乔也是个爱背书的女人。
难怪两人能做好朋友。
“穿鞋的都怕光脚的,一物降一物呗。”他说。
“陆师傅现在是准备去找十来个兄弟喝酒吗?”
陆砚指向车上塑料袋,乐道:“您看看,这么两盒够十来个人吃吗?”
......
晚上七点不算迟,在上海,吃八点钟还没吃晚饭的人一抓一大把。
阿乐今天不在店里。
张野踩着箱喝青岛啤酒:“兄弟们!敬甲方祖宗十八代!”泡沫洒在老周难得一穿的罗蒙西裤上,引得老头举着鸡翅追打。
顾南乔套到话以后硬要跟过来,说是要给‘哥几个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