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光秃秃的山巅上。 有位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褴褛老者,盘膝坐在巨石上。 头颅低垂,气息微弱。 已然是将死状态。 但其额头上,赫然印刻着金色的“森罗监狱”四个字。 足以显示出其身份。 四大凶人之一。 谢秋水赶到,微微一怔,旋即叹息道: “时间,是一切之敌。” “当年引发山河色变的屠夫,也敌不过岁月摧残。” 二十年前。 掀起了大乾争辩的一代枭雄,终究敌不过时间。 虽有幸脱困。 却已到了垂暮之年。 气血衰败,身体腐朽,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 仿佛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冷血侯抬起满是沧桑的脸庞,涣散的瞳孔呆滞的望向他们。 脸上露出一抹遗憾: “原来是九尊宫的人。” “如果是大乾的人多好……” “真想再见一见他们。” 他缓缓爬起来,浑身的骨骼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像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 谢秋水淡淡道:“你若是想,我可以送你的遗体回故土。” “算是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 曾经的冷血侯,也是战功赫赫的镇国王侯。 抵御外敌无数,护住黎民百姓万千。 是能够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将。 可惜。 最后发动叛乱,成为大乾之敌。 冷血侯拱了拱手。 虽身体无力,却不失当年的王侯风范,沙哑一笑:“多谢了。” “不过,故土就不必了。” “大乾已无我容身之地。” 倒也是。 他若想回大乾故地,离开森罗监狱时,便不会踏入九尊宫地界了。 冷血侯徐徐转身,将后背留给众人。 独自面向那层峦起伏的无限山峦。 沙哑道:“苍山如海,人生如幻!” “三十年皇图霸业,八千里铁马山河。” “终不过大梦一场。” 周轻羽默默听着。 隐约能感受到,这位冷血侯当年气吞万里山河的雄心壮志。 未能成就丰功伟业的莫大遗憾。 给他时间。 未必不能达成所愿,入主大乾。 只是成王败寇。 他不再有机会。 就在此时。 陈玄光眼中精光一闪。 突然暴起发难,化作一道残影,偷袭其背心,冷哼道: “都要死了,还念叨什么?” “把你的烙印留给我们这些后人,才是你最大的价值!” 周轻羽皱了皱眉。 想也不想。 拔出青古剑,直接一道御剑术刺向陈玄光。 后者扭头一看,不屑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向我出手了?” 他反手就是一剑,试图将其挡回去。 然而两剑相碰刹那。 一股一往无前的剑势,竟将其手中的剑给击飞。 陈玄光吓了一跳。 赶紧躲闪开。 嗤啦—— 青古剑擦着陈玄光的胳膊,带出一条血线回到了周轻羽手里。 “你干什么?” 陈玄光又惊又怒! 惊的是,自己居然挡不住周轻羽一剑。 怒的是,周轻羽坏他好事! 周轻羽淡漠道:“王侯自有王侯的死法。” “用不着你偷袭。” 谢秋水也皱眉看了眼陈玄光。 冷声道:“回来!” 冷血侯既然站在这里,便是已有向死之志。 何须偷袭? 这既有损冷血侯昔日一代枭雄的身份。 也会让人不耻九尊宫的行径。 陈玄光为了一点功勋,连脸面都不顾了! “是!”陈玄光悻悻的回来。 路过周轻羽时,阴狠的斜了他一眼。 没有周轻羽多事,此刻他已经杀了冷血侯。 至于九尊宫的名声,关他什么事? 只要功劳是他陈玄光的就行! 冷血侯转过身来,沙哑轻笑道:“居然还有人当我是王侯。” “老夫可是被囚禁了二十多年的囚徒。” “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凶人。” 周轻羽插剑入鞘,淡漠道: “千年以降,人类历史何曾逃过成王败寇四个字?” “你只是输了而已。” 冷血侯静静注视着周轻羽。 苍老的容颜上,有着一丝动容,感慨道: “二十年了。” “还有人愿意认我冷血侯。” “好,好,好……”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苍老的枯手,伸入怀中。 取出了一支玉瓶。 “我冷血侯一生无情。” “就连我唯一的儿子,夭折在襁褓中时,都未曾从边疆回来看他一眼。” “如今快死了,便做一回善事好了。” 他单手一扬,将其扔给了周轻羽。 “此物,乃是半年前天外所降,我将其收了起来。” “算是我身上唯一的珍贵之物了。” “就冲你认我这个王侯。” “此物赠你!” 周轻羽一把接住。 面露诧异之色。 谢秋水也目露疑惑的望过来。 身在森罗监狱的冷血侯,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定眸望去,她更疑惑了。 “这是什么?一点绿光?” 仔细感受之下。 谢秋水瞳孔巨震:“好强大的生命力!” “若是吞服,至少能延长一甲子的寿命!” 对于她这样,无法突破元婴的结丹九层圆满强者而言。 寿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因为,修为无法突破,寿命最多便是一百年。 花一年,少一年。 若能多出一甲子,寿命之长,堪比元婴境了。 谁能抵挡住如此诱惑? 周轻羽也目露惊讶之色。 居然是他当初散功的灵光。 这丝灵光里,包含了整整五十年的寿命,以及一本长生功心法。 将其消化后。 不仅寿命延长,还能修炼长生不老的功法。 论效果,比时光咏叹还要好。 可更让周轻羽感到吃惊的是,明明冷血侯垂垂老矣。 他才是最需要此灵光的。 为何不自己用? “若有五十载岁月,你可以重头再来?” “为何送我?” 周轻羽问道。 冷血侯背着手,望向浩渺天地。 气度豪迈,仿佛回到了当年统帅万军时,雄姿勃发。 只是,最终他又低下了头。 发出了一声悲凉的叹息。 “称王又如何?” “二十载岁月,妻儿远逝,故人凋零。” “称王给谁看?” “霸业又与谁人说?” 他神情间,充满了落寞之色。 周轻羽沉默不言。 冷血侯,真老了。 人老。 心更老。 “少年郎,人生漫长,修道并非我们终点。” “旅途相伴的人才是。” “莫要学我,只顾向前,再回头时已是孤家寡人。” “万家灯火,不及家人一言暖心。” “大世璀璨,不如红颜一笑灿烂。” 冷血侯慈祥笑着,向周轻羽做人生里最后的叮嘱。 谢秋水目光闪动。 显然感同身受。 南宫云、欧阳轩、陈玄光,也心有所悟。 便是周轻羽,都感触颇深。 他双掌合十,鞠了一躬:“晚辈,受教。” 冷血侯缓缓抬起两根手指,点在了眉心的金色烙印上。 嗤啦—— 他两指一扯,便将烙印撕了下来。 烙印,既是他们身份的证明,更是限制他们人身自由的禁制。 一旦撕扯,便会自爆而亡。 只听冷血侯胸口轻微爆鸣。 他便嘴角溢血。 “他日有机会,代我去一趟大乾冷府。” “若我妻儿灵位还在。” “便将我的灵位与他们摆在一处吧。” “这烙印,便算是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