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太子党派弹劾忠勇侯的折子就上了御案。 圣上展开奏折看过。 不谨、无为、浮躁、才力不及。 这针对官员降职或革职的六法里就占了其四。 圣上往队列里那惊惧不安的忠勇侯那看过一眼。 若不是那忠勇侯正值壮年又身体康健,只怕这折子里还会加上年老、有疾两项。 圣上不着痕迹的扫过队列最前的太子,而后将手里奏折搁在御案,抬手捋过花白的胡须。 “忠勇侯,对于刘爱卿所奏,你有何话说?” 忠勇侯迫不及待的出列辩解:“臣……” “微臣另有本奏。” 这时右侧文臣列队执芴走出一人,双手呈递奏折对圣上深拜。 “微臣要弹劾忠勇侯侵占田地、贪墨等侵蚀罪五条,包庇族人打死人、银钱通路令人替代顶过等欺罔罪三条,另有渎职罪七条,望圣上明察。” 众臣无不暗下倒抽口气。 第一道奏折至多不过让人降职或革职,可这第二道奏折,却是奔着人身家性命去的。 太子党这是要拿忠勇侯下手了? 这是缘何这般突然,事先竟是毫无征兆。 这是众臣工谁都没有想到的。 忠勇侯冷汗如雨,跪下喊冤。 众臣中,林侯爷心里狂跳。那奏折里所述的那欺罔罪,很难不让他联想到自家事来。 其实大凡这些世家豪门,哪家还没个纨绔子弟在? 但凡出了个好勇斗狠的主,打架斗殴时,难免就会有失手的时候。 只是大多时候民不举官不究,此事就过去了。 平日里倒没什么,可若哪日上头人想办你了,这就成了有力罪证。 譬如现在,太子铁了心的想要忠勇侯死,只怕人证物证皆搜罗好了,忠勇侯就算生了一百嘴来辩解,也是无用的。 家里有过诸类事情的官员,其想法不免也与林侯爷相同,一时间不免也惶惶焉。 太监总领王寿将那奏折双手呈上了御案。 圣上大概扫过一眼,只道了句押下再议,而后就面色不大好的令退朝了。 散朝后,太子被单独叫到了御书房。 “总觉得我儿不像那等急着篡位之徒。” 圣上立在案前挥毫泼墨的画着锦鸡,头也不抬的问:“说吧,忠勇侯哪里又碍你眼了。” 晋滁淡声回道:“他家三房庶子竟敢肆无忌惮议论皇家私事。这是未将皇族放在眼里,理应有所惩戒,以儆效尤。” 圣上提笔蘸了蘸墨,颔首:“那的确是该杀。” 落下最后一笔后,圣上搁了笔,招手让他近前。 “看出什么来。” 晋滁抬步近前,不动声色的往案上的那副锦鸡图上望去,待见了锦鸡身后那突兀的凤尾,眸光定过一瞬后,陡然发沉。 “你也觉得不伦不类吧?”圣上伸手指着那图,啧啧叹道:“落了地了,那就是锦鸡,不是加上条凤尾就能变成凤凰能令百鸟朝凤的。” 晋滁的目光生生从那图上移开,面色看似如常。 只有他知,那凤尾图仿佛烙在他眼底一般,灼烫,生痛。 “父皇何必含沙射影的讥讽,有话何不直言。” 圣上看也未看他,闻言直接冷笑:“朕要直言的话,只怕你跳脚。” “父皇说笑了。” 圣上招手唤来王寿,十分随意的吩咐:“将朕特意给准备的那壶酒带上,给太子府上送去。” 晋滁骤然抬头。而后便见那王寿双手托着一盘,上面搁置着一精致银壶及一杯盏,得了令后就毫不迟疑的径自朝殿外而去。 他面色骤变! “站住!”他喝令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托盘猛力打翻于地。 “父皇这是要作何?” 圣上冷眼看他:“作何,自是看你跳脚。” 挥手让那王寿退下,圣上双目如电:“从古至今的亡国之君,身边大多会有妲己褒姒之流相伴左右。就算你甘愿做那纣王幽王之辈,吾亦不愿看这辛苦打下的江山,二世便亡。” 晋滁面上的急怒渐渐散去,而后敛眸躬身回道:“家事国事儿臣自分得开。晋氏的江山,会千秋万代。” “你分得开?”圣上嘲讽:“你若拎得清,就不会因女色而影响了政务。” “儿臣身为一国储君,枕边之人又岂能容外人诋毁?眼里没有储君的人,只怕也是脑后生反骨,杀之并不可惜。” 说着,他突然撩了袍摆跪下,正色道:“儿臣想……” “你慎重。”圣上淡淡看他,眼里却是暗藏机锋:“若是想请旨赐婚,那朕立马送她一杯甜酒上路。” 殿内短暂的死寂后,晋滁半垂了眼,慢声道:“父皇多虑了。只是儿臣觉得,天下既定,接下来朝中政策当以安抚为重。符家虽说顽固,可不失忠烈,若能好生安顿其遗孀,天下人见朝廷仁德,更容易归心。” 圣上简直要抚掌大笑了:“照看安顿到你床榻上了?你说着鬼话自己信不?” 晋滁面不改色道:“寡妇二嫁在本朝又不是禁令。” 说着他抬眸,定定望向御座的人:“凤阳公主是二嫁,不,三嫁。母妃,不也是二嫁。” 圣上陡然沉下脸来。 父子二人对视,目光皆有机锋。 “成,那你来说,你想如何安顿那,人家的遗孀?” “自是要给她落了名分。”晋滁看他:“亦好堵天下悠悠众口。” 圣上使劲捋了捋胡须:“想给她个什么名分。” 晋滁握了握拳:“太子嫔。” 圣上冷声:“朕连昭训都不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