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被军方带走,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整个汉东省委的脸上。
高育良缓缓地靠向椅背,他看着脸色阴沉到极点的沙瑞金,心中百感交集。
有惊骇,有担忧,但更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沙瑞金空降汉东,力排众议提拔侯亮平,现在,这颗他亲手埋下的雷,终于炸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他一贯温和而沉稳的语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沙书记。”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那……陈岩石老同志那边,荣誉和安顿的事情,现在怎么办?”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陈岩石,看似是关心老同志,实则是在试探沙瑞金的底线和掌控力。
你连自己寄予厚望的干将都保不住,连带着整个省检察院都陷入了巨大的被动,你还有心思和能力去处理那些“荣誉”和“安顿”的“小事”吗?
沙瑞金的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高育良。
他当然听得出高育良话里的潜台词。
“陈老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喝茶,”
沙瑞金的声音冷硬如铁:“老同志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
这句话,既是回答,也是警告。
意思是,我沙瑞金还没乱,局势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陈岩石这张牌,还稳稳地攥在我手里。
高育良微微点头,不再言语,重新推了推眼镜,将眼神深处的那锋芒掩盖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比刚才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铃声划破了会议室的凝重。
不是手机,而是沙瑞金面前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这台电话,连接着中枢,代表着最高级别的指令和最紧急的军情。
它上一次响起,还是在多年前的一次重大自然灾害应急响应中。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沉,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了话筒。
“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精准地射入沙瑞金的耳膜。
在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沙瑞金。
他们看到,这位一向以沉稳著称的省委书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铁青变成了惨白。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里面充满了惊骇、震怒,以及……
恐惧。
他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要将那红色的听筒捏碎。
沙瑞金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撑住了桌面,才稳住身形。
良久,他放下了电话。
或者说,他的手是无力地滑落的,听筒“哐当”一声砸在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刘省长、田国富、何黎明,甚至包括城府极深的高育良,都感到了一阵从脊椎骨升起的寒意。
他们从未见过沙瑞金如此失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位封疆大吏,如此惊惶?
沙瑞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众人,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刚刚……接到东南战区……紧急通报……”
“20集团军,出动了……二十六架武装直升机,已经进入我省空域……”
“执行……作战任务!”
作战任务!
这四个字,如同二十六枚巡航导弹,在小小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高育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尖锐的怪响。
他脸上的儒雅和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惊骇。
二十六架!
那是一个满编的武装直升机大队!
足以发动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争!
刘省长张大了嘴,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