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声的行军,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冲击力。
这鲜明的对比,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口上。
原来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和平土地,都曾被那样的脚步丈量过。
突然,画面合二为一,历史吞噬了现实。
尖锐的军号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决绝!
镜头被拉到了半山腰的一处阵地。
那是一场真正的绞肉机。
炮弹撕裂天空,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每一次爆炸,都将泥土、碎石和人的肢体一同掀上天空。
重机枪的火舌疯狂地喷吐着,编织出一张死亡之网。
“冲啊——!”
一个嘶哑的吼声响起。
一个连长模样的军官,挥舞着驳壳枪,第一个从掩体里跳了出去。
子弹瞬间就打中了他的胸膛,他一棵被砍倒的树,猛地向后倒去。
但他没有倒下,他用枪撑着地,硬是又站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指着,嘴里还在无声地呐喊。
更多的战士,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他们下山的猛虎,决堤的洪流,迎着那张死亡之网,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冲锋。
一个年轻的士兵,怀里抱着炸药包,在炮火中灵巧地翻滚、躲避。
他离敌人的碉堡只有不到二十米了,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腿。
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也站不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向前爬。
地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敌人的机枪调转了方向,子弹雨点一样打在他周围的雪地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尘埃。
他拉燃了导火索。
火光映照着他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刚毅的脸。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猛地将整个身体,连同那个滋滋作响的炸药包,一同滚进了敌人的碉堡下……
“轰隆——!!!”
地动山摇。
画面在这一刻,变成了血红色。
滔天的巨响,还在会议室里回荡。
高育良手中的那支派克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桌面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镜片后的双眼,第一次失去了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咽下一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李达康的拳头,已经攥得骨节发白。
他不是在咬牙,而是在磨牙,腮帮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着,发出了“咯咯”的轻响。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眼中燃烧着怒火、悲愤,还有……
无力感。
沙瑞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强迫自己睁开。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当场失控。
那一声爆炸,炸碎的不仅仅是敌人的碉堡,也炸碎了他心中那道名为“冷静”的堤坝。
作为汉东的最高决策者,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滚烫,如此的沉重。
这担子,是用无数这样的血肉之躯,扛起来的。
血红色的画面,渐渐褪去。
喧嚣的战场消失了。
镜头缓缓拉开,还是那座山。
但此刻,它宁静,祥和。
山坡上,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正在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
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没有挂满勋章,只有一枚小小的,已经看不清图案的纪念章。
他没有看那些活泼的孩子,只是伸出布满老年斑和旧伤疤的手,颤颤巍巍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枚冰冷的金属。
他的眼神浑浊,却又能穿透时空,看着这片他曾经用命守护过的山岗。
他没有流泪,可他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故事,写满了那些已经无人知晓的牺牲。
山河无恙。
这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然后缓缓变暗。
一行白字,浮现在屏幕:【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我们,守住了吗?】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这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突然,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后排一个年轻干部的座位上传来。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试图不让自己哭出声,却终究徒劳。
这个声音,一个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一些年长的干部,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地擦拭着通红的眼睛。
就连坐在前排的几位市委书记,也都低下了头,无人言语。
祁同伟坐在角落里,他低着头,让阴影遮住自己的脸。
他想起了孤鹰岭,想起了缉毒队,想起了那些倒在自己怀里的战友。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硬,足够麻木,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些用生命去填平山谷,用血肉去铸就长城的先烈面前,他那点野心,那点挣扎,那点所谓的“不公”,算个屁!
简直可笑!
周守京转过身,他冰冷的目光,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他没有再去看沙瑞金,也没有再去看高育良和李达康。
他看着所有人。
周守京一直沉默着。
可是,无声的质问,却一边一边在众人脑海里响起。
“是谁,给了你们的胆子,在他们的先烈的牺牲下,作威作福?!”
“是谁,给了你们的权力,把他们用鲜血染红的旗帜,当成你们的遮羞布?!”
【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我们,守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