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住宅与钱氏经坊相距不过百步,大门看上去不算贵气,里面却是雕梁画栋,曲径通幽,比寻常官宦人家还要气派三分。
任辟疆立在阶前,冷喝一声:“搜!”
官兵们如潮水般涌入,惊得院内鸡飞狗跳。
但见院内妻妾丫鬟哭嚎,下人们乱作一团。
任辟疆负手而立,冷眼瞧着这番乱象,吩咐道:“将男女分作两处看管,细细搜检。”
众官兵得令,当即翻箱倒柜,连床榻之下、地砖缝隙都不放过。
然而,搜检了半日,除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堆积如山外,竟寻不出半点与罗教相关的机密情报。
饶是如此,也无关紧要。
单单那本从程牧谦身上搜到的名册,就已让姜念今日满载而归。
况且,还要审讯程牧谦、钱静修……
……
……
已是傍晚。
暮色四合。
程牧谦、钱静修一干人犯已被押至两江总督衙门的临时羁押场所。之所以说是临时羁押场所,盖因按大庆制度,两江总督衙门无权设监牢,只可设临时羁押场所。
姜念连晚膳也顾不得用,便命人掌灯设堂,与两江总督陈弼纳一起,即刻开审。
姜念此前已多次审讯人犯,一般不会严刑逼供。
今日这种审讯,自然不会客气了。
随着姜念的吩咐,但见抬出各式刑具,在暗室里摆开了阵势。
烛影摇红之下,那烧红的烙铁泛着骇人的光,一排排夹棍森然排列如猛兽獠牙,水缸里浸泡的皮鞭吸足了水分,抽打起来更是入肉三分。
这般景象,便是那阎罗殿前也不过如此。
先提审钱静修。
此人虽为罗教印经使,却是个外强中干的,甫一见刑具便已面如土色。姜念略使手段,不过用了两遭夹棍,钱静修便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将所掌三处罗教经坊的所在,一五一十尽数招供。更将那程牧谦的身份也抖落了个干净。
接着审程牧谦。
烛火摇曳间,姜念看这程牧谦,虽是鬓发散乱,却仍掩不住几分仙风道骨。心下暗叹:“这人竟是罗教天宗护法程牧谦,地位仅次于掌教真人姚济生,怪道身上带着一本至关重要的名册,我这是幸运地抓到大鱼了!”
程牧谦倒是硬气,初时还摆出凛然之态,口称“我乃清白修持之人”。
姜念只冷笑一声,伸手一挥,立时对程牧谦上了夹棍,但听“咔嚓”一声,十指连心,程牧谦登时惨嚎起来,哪还有方才的从容之态?
继而三十鞭下去,直打得程牧谦后背血肉模糊。待抬出烧红的烙铁,还未及身,程牧谦已魂飞魄散,嘶声道:“招……我招!”
当即,程牧谦招供了掌教真人姚济生的藏身处,并招供了谭凤池、王隆的藏身处。
原来,罗教的掌教真人姚济生,伪装为杭州灵隐寺挂单僧,法号“妙谛”,实则驻锡在苏州虎丘云岩寺。
而谭凤池是罗教信徒,且是护经尊者旗下的,谭凤池、王隆已逃往苏州藏匿……
……
……
审讯已毕,已是夜静时分。
姜念踏出阴森的临时羁押场所,忽觉一阵凉风扑面,清凉之气沁入心脾,顿扫牢中秽浊。
仰观天象,但见银河泻影,玉露凝光,万千星子缀于墨色天幕,恍若仙人撒落的明珠。
姜念负手而立,心下感慨万千。
今日下午,他尚觉此番查禁罗教之事陷入僵局,犹如雾里看花,难觅头绪,觉得棘手。不过几个时辰,竟已对罗教了若指掌,连那掌教真人姚济生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才是他来江宁的第二天啊!
而他即将撒下查禁罗教的大网,收网擒贼,一网打尽!
“真乃气运助我!”
姜念心内暗叹。
夜风拂过面颊,似有祥瑞之气萦绕。
他忽想起前番在山东办盐枭周三魁时,也是如有神助。
贺赟捧着一件锦缎披风走来,轻声道:“大人,夜里冷,别受凉了。”
姜念摆手未接,忽起了兴致,对贺赟问道:“你可记得前番在山东莱州,咱们办盐枭周三魁时,也是这般顺遂?”
贺赟一怔,朝周围看了看,见附近无人,凑上前悄声道:“大人乃龙子凤孙,自有上天庇佑。”
姜念微微一笑,胸中豪气干云。
这时,陈弼纳穿过月洞门,望见姜念立在庭中,仰观星象,那挺拔的身影映着满天星斗,竟有几分天人交感的气象。
“钦差大人。”陈弼纳上前拱手,竟带上了一些敬意。偷眼打量身前的年轻钦差,见其眉宇间不见倦色,反有几分神采奕奕。
陈弼纳适才全程与姜念一同审讯,心内对姜念惊奇不已。这么一位年仅十六岁的钦差大人,才来江宁第二日便对罗教了若指掌了,运气实在惊人。
姜念微笑道:“今日着实辛苦制台大人,请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又要辛苦了。”
陈弼纳赔笑道:“钦差大人为公务废寝忘食,我岂敢先眠?”说着凑近半步,“大人尚未用晚膳,我命厨下备了些饭菜,热一热便可用了。”
星光下,姜念嘴角微扬:“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