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含春就吵闹起来,非说是我无理取闹,奴婢连番忍让,她却拉拉扯扯的说要教训我。就连三姑娘,也是被她撞得差点跌进水里。”
青霭说罢,也自磕头道:“请太夫人、二夫人明察!”
上首两人闻言,俱沉默不语。
其实事情刚闹起来的时候,青霭也试图辩解过,想把前因后果说明白。
只不过范氏好容易逮到枕峦春馆的把柄,又有裴锦瑶这么个挡箭牌,二话不说就勒令青霭闭嘴,把人拖到了如意堂。
太夫人原就被薛氏挑唆得心存不满,听见孙女儿委屈告状,哪有不偏信的?
自是把过错都算在青霭头上。
即便此刻青霭说了,她也意似不信,冷淡道:“照你说,倒是含春挑事儿,三丫头诬赖你了?”
“奴婢确实……”
青霭话音未落,太夫人便勃然作色,斥道:“混账东西!做错了事还敢嘴硬,难道锦瑶一个侯府千金会赖你不成!老侯爷寿宴在即,府里从上到下都和和气气的,偏就你多嘴,专生是非!”
“今儿当着面就敢顶撞主子,明日是不是还要顶撞宾客!尊卑颠倒无法无天,这是谁教的规矩!”
说着,怒声道:“取藤条来,给我打!”
她这里勃然而怒,仆妇哪会怠慢,忙不迭的取了藤条过来。
云娆原还想据理力争,劝太夫人查明情由再做定论,瞧着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
分明是太夫人对枕峦春馆藏有不满,今日借机发作。侯府里尊卑分明,主子心绪欠佳时拿仆婢撒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太夫人还是长辈,她跟青霭辩驳再多也没用。
眼瞧着藤条重重落下,青霭冻僵的衣衫破裂处有血痕渗出,云娆心下大急,斜跨一步,俯身便护在了青霭身上。
仆妇猝不及防,哪怕收了力道,那油浸的藤条却还是扫过云娆的肩膀。
剧痛传来,云娆咬唇闷哼。
在场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她一个担着诰命的少夫人竟会拿身躯护住丫鬟,各自脸色微变。
那仆妇惊得手上一抖,再没敢举起藤条。
云娆忍痛抬眸,目光投向太夫人时,似乎瞥见薛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多想,只盯住诧然坐直的太夫人,咬牙道:“祖母要惩罚下人,孙媳也不敢阻拦。但青霭既说有冤屈,孙媳也不忍她无端受罚。祖母若觉得处罚得当,尽管让人动手。”
她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决,绣了海棠的昭君兜拖曳在地,底下的身姿单薄却笔直。
太夫人心里暗骂了声“疯了”,却没敢下令继续打。
——若今日证据确凿,她身为侯府尊长,惩治晚辈的仆从自是理所应当,云娆若执意阻拦,还能给她扣个不敬长辈有违礼法的帽子。
可青霭既咬死了不承认……
云娆毕竟是诰命之身,即使她身为长辈,也不好肆意落下藤条的。
院中一时死寂。
她不说话,那仆妇哪敢再动手,只惴惴地往上首瞧。
范氏原就对裴砚心存忌惮,方才是借着裴锦瑶的嘴祸水东引隔岸观火,这会儿见云娆如此强硬,便垂眸不言语了。
至于裴锦瑶,更是被惊得险些站起身,待迎上云娆逼视过来的目光,竟自侧头避过。
冬日的风拂过甬道,带着稍许凉意。
借刀杀人的,欺软怕硬的,心怀鬼胎的,在这诡异的安静里一览无遗。
看来裴砚给的这护身符还真是有些用处。
云娆等了片刻没见太夫人做声,便将锋锐目光投向手握藤条的仆妇。那婆子有些畏惧,赶紧退了半步。
“既是如此……”
云娆徐徐起身,牵着青霭的手让她也站起来,目光落向太夫人和范氏,沉声道:“冬日天寒,孙媳就带着青霭回去了。三妹妹,也该让含春回屋瞧瞧,别落下病根。”
说罢,朝两位尊长施礼告退,不等她们发话就带着青霭和绿溪出了如意堂。
直到主仆几个出了院子,范氏像是才从惊愕中缓过来,喃喃道:“这老二媳妇,当真是……拗得很。”
掌罚的仆妇下手极狠,那藤条落在身上是要见血的,她为个微贱的奴婢,就那么顶着长辈的威压扑了上去。
当初怎么就讨了这么个儿媳呢?
本来想着小门小户冲喜来的姑娘好拿捏,如今看来,这儿媳瞧着温柔安静,脾气却跟老二是一个路子。
当真是看走了眼!
……
回枕峦春馆的路上,青霭的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她挨的那一鞭子确实很重。
衣衫破碎皮开肉绽,在被刺骨的冰水泡过又吹了半天冷风后,疼得她都快麻木了。
但她更心疼的其实是云娆。
打小被双亲疼爱的官家千金,自家父母都没动过半个手指头,今日却被裴锦瑶故意卷进是非,无辜挨了那样一鞭子。昭君兜被打出裂痕,里头的衣裳也残破了,只不知胳膊上伤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