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熊谷深处,万熊遗骨垒成的祭坛活像口倒扣的腌臢臢大锅。风卷著雪沫子刮过嶙峋骨堆,发出“呜呜”的鬼哭腔,冻得小十六李璘璘把肿成酱猪蹄的左手缩进貂裘袖筒,金冠上冰溜子“啪嗒”滴在他后脖颈,激得他一哆嗦:“亲娘咧!这鬼地方比醴醴泉县衙停尸房的耗子洞还埋汰!裴旻旻!孤的暖手炉呢?炭火快被熊瞎子哈气吹灭了!”
裴旻旻玄甲凝霜,横刀“哐当”扫开半截戳路的熊肋骨:“殿下,末將怀里焐著呢!您再嚷嚷,靺鞨祖灵该嫌吵,把咱当零嘴儿嚼了!”他豹眼扫过祭坛中央——车净尘正拿靺鞨药粉混著冻土,在张仪騫胸口糊墙似的抹,那裂了缝的熊颅骨“嗡嗡”颤著,绿眼石一闪一闪,活像坟地里飘的鬼火。
车净尘头也不抬,细长手指蘸著腕血,在颅骨裂纹上飞快勾画:“腌臢葫芦!再敢炸刺儿,老娘把你塞进万年冰窟窿,冻成琉璃疙瘩当夜壶!”她玄色熊皮大氅一甩,缀著的骨铃“叮噹”乱响,“疤脸!带人清场!老樺木桩子插坎位!冻熊掌掛离位!腌臢货的骨头渣子扫乾净!”
疤脸大汉闷声应了,骨矛一挥,几十靺鞨武士散开。有人拖来碗口粗的焦黑樺木桩,“咚咚”夯进冻土;有人拎出风乾的熊掌,拿骨针穿了掛上岩缝;还有人真撅著腚,把满地碎骨渣子扫成堆,嘴里嘟囔著“萨满神諭,骨头渣子拌雪当引子”。
玉真公主拂尘轻点,北斗清辉如薄纱笼住抬舆:“车夫人,万骨阴煞侵肌蚀骨,仪騫神魂未稳,肉身恐难承…”
“难承?”车净尘绿豆眼一翻,“玉真真人,您当是长安平康坊小娘子绣呢?靺鞨的崽崽子,生下来就在熊瞎子嘴边打滚!这点腌臢煞气都扛不住,趁早埋了省心!”她一脚踹开挡路的半截熊椎骨,骨碌碌滚下祭坛,“葬熊谷的『融灵祭』,玩的就是刀尖舔血!熊灵葫灵掐累了?正好!丟进『万煞鼎』里一锅燉了!”
祭坛中央,一方丈许宽的青铜巨鼎赫然矗立。鼎身爬满靺鞨熊纹,鼎足是三条仰天咆哮的青铜熊腿,鼎腹凹刻著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瞧著像蛇蜕混著熊毛搓的麻绳。鼎內积著半池粘稠金红汁液,咕嘟咕嘟冒著泡,硫磺混著腐骨的腌臢气熏得人脑仁疼。
“乖乖!这鼎…比云阳桥头胡商燉全羊的锅还大!”秦劲独眼瞪圆,毒膀子药膏味混著鼎里飘来的腥臊,熏得他直犯噁心,“车夫人,您这『万煞汤』…莫不是拿熊瞎子哈喇子熬的?张兄弟下去涮一涮,出来不得醃入味了?”
小十六捏著鼻子往后缩:“孤看像尚膳监熬坏的那锅阿胶!回头张木头伤好了,直接切片上席,省了御厨功夫!”
车净尘懒得搭理,骨铃一摇,疤脸大汉带人吭哧吭哧扛来几捆冻硬的黑樺木,噼里啪啦丟进鼎底。她指尖蘸血凌空画符,口中古调骤起:“呼咧——!冻土下的老伙计们!开饭了!”
“嗷呜——!”
谷中阴风卷著雪沫子,竟凝成几头半透明的巨熊虚影,围著青铜鼎打转咆哮。鼎底黑樺木“轰”地腾起幽蓝火焰,火苗舔著鼎腹,金红汁液瞬间沸腾翻滚,咕嘟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时辰到!下鼎!”车净尘厉喝。
四个靺鞨武士抬起门板就往鼎边走。玉真公主拂尘银丝暴涨,清辉如锁链缠住抬舆:“且慢!鼎中煞气沸腾,仪騫神魂未定,强入必遭反噬!”
车净尘细眉倒竖:“玉真真人!靺鞨的祭仪,还轮不到道家指手画脚!熊灵葫灵在他心窝里打摆子,等您慢悠悠念完《清净经》,骨头渣子都凉了!”她骨铃急摇,疤脸大汉豹眼一瞪,靺鞨武士齐齐发力,抬舆猛地一斜!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