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
没有朝着王帐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仿佛她这个人,连同这座刚刚被她握在手中的王庭,都只是他北境之行中一个需要了结的段落。
耶律嫣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狼牙尖锐的棱角硌得生疼。
她想开口,想叫住他,想解释,想道歉……哪怕换来一句冰冷的斥责,也好过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喉咙像是被冰雪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有什么资格解释?
她的行为本身,就是最彻底的背叛——背叛了他们之间那份建立在生死与共之上的、纯粹的信任与尊重!
苏渊走到了战马旁,伸手接过缰绳。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猩红披风在风中扬起一道凛冽的弧线。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目光,穿越了数十步的距离,穿越了弥漫的雪尘,穿越了金顶王帐的威仪,也穿越了昨夜那场心照不宣的算计与不堪,直直地落在了耶律嫣然的身上。
那目光,太复杂。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失望。
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理解,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疏离。
他理解她的不易。
理解她一个女子,身处这虎狼环伺的北辽王庭,想要坐稳这染血的汗位,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需要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的勇敢,她的果决,她在梅洲城头与他并肩死战不退的英姿……都让他由衷地敬佩。
昨夜之事,或许在她看来,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刺的希望。
他并不怪她。身处其位,有些选择,身不由己。
但理解,不等于认同。
更不等于可以当作未曾发生。
那杯酒,那道目光,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鸿沟。
那份在硝烟与血火中淬炼出的、纯粹而珍贵的信任与情谊,终究是……蒙上了尘埃。
再面对她,面对那双承载了太多算计、太多野心、太多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愫的眼眸……太难。
他无法再像在梅洲城头那样,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她。那根名为防备的刺,已经悄然扎下。
两人,隔着风雪,隔着王庭与军营的界限,隔着昨夜无法言说的尴尬与鸿沟,遥遥相对。
雪沫在两人之间无声地飞舞、盘旋。
时间仿佛凝固。
王帐的肃穆,军营的喧嚣,风声的呜咽……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耶律嫣然在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裹在华贵王袍里、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充满了无措与愧疚的……陌生人。
她不再是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耶律嫣然。
她是北辽的女汗,一个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盟友。
苏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一刻,连同这座风雪中的龙城,都深深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