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接过那几张纸,入手的分量很轻,却让他觉得无比沉重。
一股强烈的讽刺感涌上心头。
这是他成为皇帝以来,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奏章,竟然还是通过这种方式。
何其可悲!
何其可笑!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越看,眉心便皱得越紧。
“……镇北王劳苦功高,镇守国门二十载,绝无反心,请陛下明察!”
“……王进拥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当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臣以为,此事尚有疑点,不可妄下定论,当徐徐图之……”
截然相反的论调,看似忠奸分明,可韩川那来自后世的灵魂,却一眼看穿了文字背后隐藏的刀光剑影。
他将其中一份写满了溢美之词、力证王进清白的奏章抽了出来,指尖在“国之柱石”四个字上轻轻一点,眼中寒光一闪。
“赵德,你看,这些人嘴上喊着为王进鸣冤,实则句句都是在将他往火坑里推,好一个‘捧杀’之计!”
赵德的头垂得更低了,一脸敬畏道:“陛下圣明,老奴这几日也悄悄出宫打探过,朝中不少真正忠于先帝、心念王将军好的老臣,反而都三缄其口,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似乎在各自查证。”
“小动作?”韩川冷哼一声,将那几张薄纸重重拍在桌上,“查证?等他们查清楚,王进一族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却又化为深深的无力感。
他现在,只是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囚徒,连发怒的资格,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将那几张誊抄的奏章推回到赵德面前,声音恢复了冰冷:“继续去查,把那些暗地里有小动作的人,都给朕一一记下来!”
“遵旨。”
韩川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迷茫。
“朕不明白,这般尔虞我诈,将国之栋梁当成棋子,你来我往,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这个问题,是在问赵德,又是在问自己。
赵德的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不敢言语。
有些话,陛下能问,他却一个字都不能答。
因为那答案,是赤裸裸的“权”与“利”,是足以让无数人粉身碎骨的禁忌。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烛火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明日,传西苑司马周林、孙敬二人,来见朕。”
韩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赵德一愣。
周林和孙敬?
前几日不是来过了?
陛下又召见他们做什么?
他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多问,只能躬身应下:“是。”
“还有。”
韩川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惊人,“给朕拟一份名册。禁军八营,从统领到都尉,所有将领的详细情况,包括他们的出身、背景、平日与何人往来,分属哪一个阵营……朕,要一清二楚。”
赵德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了解,而是赤裸裸的渗透和调查!
禁军是京城防务的重中之重,更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迟疑了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
“陛下,此事……”
“嗯?”韩川只是轻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却带着千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