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我站在三楼露台，我看到很多来应聘花园管家的人。
我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我的目光却在略过眉眼浅淡，半弯着腰修剪花枝的女孩儿时定住了。
她的气质很不一样，有种厌世的云淡风轻，又有热爱世界的温暖。
我被吸引了。
我怕我妈选不上她，我急急的走下楼，走到她面前。
我怕太过冒昧，我去攥住她的衣袖。
我说：“……西……还……”
我忘记自己常年没说过话，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我怕她们听不见，我又说了一遍。
“喜……欢……”
2.
我很厌世。
这里的人都很怕我，又都很讨厌我。
他们觉得我有病，觉得我是个哑巴。
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讲话。
没意思，很没有意思，没意思透了。
我爸跟我妈，都说爱我。
可都放弃了我。
我喜欢养娇气的花，我养不活。
我觉得很好，早死晚死都一样，就像我一样。
可我看到花枯萎，看到花死在夜晚，我还是内心悲怆。
我好像看到了自己，逐渐枯萎的自己。
3.
她说会养活的。
她要养活我最喜欢的花。
我妈之前曾说过，喜欢都是有份量的，或轻或重。
在我心里，枯萎的花跟我一般重。
或者说，一般轻。
她说无论多难养的花，她都能养活。
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能养活？
3.
他们都喜欢叹气，这让我很不喜欢。
没人会愿意听别人的叹息，或者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到不懂事和诘难的讯息。
这让我本来就敏感脆弱的心，愈发的下沉。
我情绪更加失控暴躁。
但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有时候，我站在露台，会情不自禁往下面看。
我会想，这样一具死寂的身体，哪怕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
会把我最喜欢的花砸烂吗？
就算砸烂了也没关系，反正它们也熬不过黑夜，也算是跟我一起，作为肥料了。
4.
那天我情绪又暴躁了。
我把保姆送来的饭菜砸在地上，我听着盘子碎裂的声响，我忽然静下来。
我慢慢走到露台上，坐下去抱着膝盖。
这是我极其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这样。
风吹的我睁不开眼，它似乎带来了几滴雨，滴落在我脸颊上。
有人敲门，我睁开眼，才发现根本没下雨。
我往门边看去，是她在敲门。
我没吭声。
我没关门，她为什么不进来？
她又敲了敲门。
我不解道：“我……不让你……进……你……就……会走……吗？”
“不会，”她径直走过来，说，“我会一直敲，敲到今时少爷同意为止。”
她说一直敲，却走到我身边。
我说我没让她进。
她却弯了眉眼，她说，她敲门只是为了告诉我，她要进来了。
5.
我别过头，眼睛起了一层雾。
她真是个强盗。
我明明没关门，她却非要敲门。
我没说让她进来，她却强硬的走到我旁边，告诉我她要进来。
强盗。
6.
她跟我玩游戏，让我选糖还是巧克力。
我选空了，那瞬间心脏很疼。
她笑着把手心里的糖跟巧克力都塞进我手心，说：
“不需要今时少爷选，糖跟巧克力都是你的。”
7.
喜欢。
喜欢她。
8.
她摸着下巴说，不确定那盆花能不能活。
她说的那盆花，是找总管家要的我喜欢的花。
我摇了摇头。
那花养不活。
她却踮起脚摸我的头，说：“你最喜欢的花，我总要试试。”
我僵硬住。
我回房间把房产证跟银行卡都拿给她。
她是第一个亲近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说要养我花的人。
更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在她关门的时候，我用手抵住。
我额头出了一些薄汗，我把东西放进她怀里。
我对她说：“给……你……”
我只有一些物质的东西，却奢望跟她同等对换精神上的爱意。
9.
狂风暴雨。
那天我爸死的时候也是这种天。
他在暴雨中爆炸身亡。
我妈跟在后面。
我不知道她是为了看什么结果。
我只知道，我在他们心里的份量，并不重。
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父母，却要让我死在暴雨夜。
10.
现在也是这种天，我抱着头跪在地上。
我看到电闪雷鸣，感受到雨水的浇灌，还有狂风的涌来。
我无数次的质问自己，是不是就该死在车子爆炸的夜晚，死在暴雨的浇灌下。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我亲眼见到我妈跟不同的男人去不同的房子，我曾伸手攥她的袖子，我想让她陪陪我。
她却不耐烦地说：“等你什么时候治好病再说。”
我有病吗？
我是在暴雨那晚病了吗？
我真的病了吗？
我大脑不断的询问自己，问到头疼，问到想毁灭一切。
我摔碎了我最喜欢的花。
花盆带着泥土，顷刻间碎裂到地板上。
我余光中看到有人在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