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于长安这座巨城而言,不过是檐角多添了几道风霜,青石板路又被多少车马碾过几分光华。
于人,却足以让垂髫小儿长成挺拔少年,让青葱岁月催生两鬓微霜。
白马寺香火十年如一日,依旧鼎盛。
山门外车水马龙,香客如织。
裴知寒未走正门,由方平引着,从后山小径入了禅院。
“了尘住持,醒醒。”
裴知寒在门外就看到了躺在摇椅上的了尘:“孤来了,你还睡。”
了尘老和尚的眼睛是睁开的,但依旧是那副眯眯眼,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模样,手中一串有些年头的星月菩提,被他捻得油光锃亮,见着裴知寒,他双手合十,眼缝里透出点点精光。
“殿下今日怎有空来此?”
裴知寒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了尘,投向了禅院中那株已然参天的银杏,枝繁叶茂,冠盖如云,金黄的叶片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大师的培松酿,确是神效。”裴知寒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孤,睡了个好觉。”
了尘老和尚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殿下能安眠,便是贫僧的功德,大景的福报。”
他顿了顿,也看向那银杏:“这株银杏,十年了。当年有位故人,亲手所植,如今也算有了些气候。可惜啊,佳人早已香消玉殒,徒留这枯木逢春,年复一年。”
裴知寒眸光微凝。
他缓步走到银杏树下,仰头望着那一片灿烂的金黄。
树干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色祈福牌,红绸在风中飘曳,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愿。
裴知寒从袖中取出一枚素面银杏叶状的玉牌,这是他早已备好的,只是今日,他才决定将它挂上。
他寻了一处尚算空闲的枝丫,将玉牌系上。
“家国永安,北疆永固。”
这是他身为太子的祈愿,也是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这银杏树下,似乎还留着最后一个空位,不多不少,恰好能容下他这一枚。
风过,玉牌轻晃,与满树的红绸交织在一起。
“走水了!后院禅房走水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寺庙的宁静,紧接着便是滚滚浓烟从不远处的禅房院落升腾而起,火光隐现。
前院香客们顿时大乱,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锅粥。
“护驾!”方平脸色煞白,尖声叫道。
数名潜藏在暗处的东宫卫士瞬间现身,将裴知寒护在中央。
“主子爷,快走!”
裴知寒眉心扬起一阵疑惑,目光所去,黑烟升腾,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父皇所赐名为玉符的短剑。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火场方向疾射而来,手中寒光顷现,直指裴知寒!
当!
剑锋被挡下的那一刻,裴知寒看清了来人,虽然对方蒙面,但根据身形和眼角,此人绝对是个女子。
东宫护卫虽然精锐,但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事急突然,护卫还未来得及到裴知寒的身侧,刺客就已经到了。
她这一剑快如惊鸿,势大力沉。
方平用裴知寒赐的金笔挡下了这一剑,人却被弹飞了出去,摔在一旁,一个前滚站起身,不顾手臂脸庞的血渍,大声嘶吼:“莫要伤了殿下!有事好商量!”
剑锋已到了太子爷的脖颈,刺破了他的下颚,鲜血顺着修长的脖颈滴落。
裴知寒却面色沉稳。
只一瞬他便清楚的知道,背后挟持着他的人,绝不是刺客,如若是真的要杀他,方才那一剑的目的,就不是打开方平。
“退后。”
身后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那声音如北疆的寒冰,没有一丝情感:“谁动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
“都!别!动!”
方平急哭了,发疯般地吼着,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姑奶奶,你的手可千万别抖,没人能动,你有什么你说,你什么诉求你说,莫要伤了爷。”
“你倒是养了条好狗。”
女子冷眸轻哼一声,剑锋悬在裴知寒的脖颈上:“走!”
转身没入厢房之后,方向直奔后山。
“还不追!”
方平站起身怒喝:“今日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活了!”
右手一摆,袖口滑落一支信弹,向天打出,东宫总领太监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大步流星第一个冲向后山。
“你是谁?”
裴知寒被推入了后山的厢房里,他站得稳,没有转身,任凭那把剑横在自己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