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艘船都是大船,足够承载峋阳王属意的精锐,只要留下足够时间登船,这次返程就不会再有阻碍。
浓郁的雾色随着人的行走而被搅动起来,一些人在向船上走,一些人留在原地,项延礼把目光从船上移开,投向泛着青灰色的水面。
他的职责是登上最后的船,并焚毁这个码头,王对他许诺足了返回之后会给他的一切……其实现在他已经拥有很多了。
比如以他战功和身世获得不了的地位,比如“暂时”的掌军权,然而此刻站在寒冷的雾气里,他却丝毫没有为获得更多权力所赌斗的兴奋。
项延礼望着潺潺而去的河,雾中摇曳的树影似是相熟的故人。
他这个主将做得不好不坏,不好在没什么争的欲望,也没什么野心,没法带着身边人一起爬到高处去,不坏在他待身边人总还是不错的。
手里有一块金子,他咬下一角递给身边人,有一块饼,也撕下一边给身边人。
衡伯琦和他的性子差不多,也是个闷的,两个人要是单独喝酒能喝一晚上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非得喝酒的时候,衡伯琦总拽着后来死在柏鹿渡口的肖驰。
杨蹀倒是不和他们一起喝酒,这人酒品不好,喝多了容易掀桌。
今晨两边分兵时他给杨蹀倒了一碗酒,书生不喝,还笑话他学什么燕赵悲歌。“且等我回来喝吧,”他说,“凭那沉州军的将领有什么本事,还跑不了一个我?”
项延礼也觉得他不喝挺好的,临别的酒。喝了像是什么恶谶。
雾气又开始搅动起来。
项延礼把目光从江面收回,他听到马蹄声了,仿佛有另一江奔流向这里呼啸而来,雾气中浮现出沉州军的旗帜,以及绣着赢字,黑红如凝血的纛旗。
“列阵。”
项延礼把手放在了腰上的佩刀上。
像是已经预演过数次那样,留下来的士兵分为两阵,手持盾牌与矛的盾兵围拢在最前,化解骑兵的第一次冲击,这之后的步兵收紧阵型,将渡口遮掩在军阵之后,没有一个人真的认为自己能挡住来势汹汹的沉州军,所有战斗只是为了拖延
最前端的战马冲入人群,被□□穿尸体抛飞起来,又沉重地砸落在地面,躲过战马践踏的士兵将武器刺入马腹,一个骑兵的倒下连带出一片的连锁反应。
在这浓郁的雾气里作战仿佛在水中搏斗,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人听不见对方的哀嚎,只有血液如此真实。
炽热的血短暂加温了雾气,有那么几秒钟还站着的人能看到周围横斜的尸体,下一秒白雾又涌上来,将地面的一切盖住。
“不要恋战!”有人在喊,“夺渡口,登船追击!”
而回应这声音的是在雾中窜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