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做弓箭,咱能一口气射个十来支,一点都不带动弹。”
“咱们骑兵跑得快,马背上开弓,兜着圈子就能把羽箭泼到敌军阵里。”
“短铳火力足,但距离近;燧发鸟铳虽然射的远,但射速太慢,还不如连珠箭来得痛快。”
江瀚听罢,缓缓摇了摇头:
“你说的有道理。”
“但你们骑兵过往的战法,我都清楚。”
“弓马骑射,袭扰破阵,确是好手段,但一般人属实是做不到。”
“五步射面,虽然能破甲,但如果敌军同样精锐,你们也跑不了。”
“要是前队冲阵时,没能骗出敌人军阵里的第一轮火力,你们也冲不上去。”
他顿了顿,扫过在场的一众骑兵,
“我的意思呢,是让你们逐步弃用笨重的三眼铳,统一换装精度更高、射程更远的燧发鸟铳。”
“利用骑兵来去如风的特点,专门去抓敌人防备薄弱、或是阵型转圜不及的破绽。”
江瀚一边说着,一边用腰间的刀鞘尖,在脚下的硬土地上唰唰地划拉起来,勾勒出简单的两军对阵态势:
“我打个比方。”
“比如说,敌军本阵主力正与我军方阵相持不下,血战肉搏。”
“这个时候,就该你们出场了。”
他把刀鞘猛地指向敌军侧翼和后方的位置:
“骑兵瞅准空子,策马疾驰,突进到敌阵百步左右的位置,下马排成数列,以轮番迭放的法子倾泻火力。”
“轮番迭放你们应该很熟悉,首排跪姿瞄准,次排半蹲,末排直立,三排轮转,火力不绝。”
“打空了手里的弹药,绝不恋战,立刻上马远遁,再寻战机。”
听完江瀚这番话,在场的一众骑兵们也渐渐回过神来,这不是拿他们当步兵使吗?
几个反应快的已经低声议论了起来:
“大帅这法子,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鸟铳八十步内能破甲,咱们列阵攒射,就算是精锐的家丁营,也够呛能挨上两轮。”
“下马了也不怕,短铳时刻挂在腰上。”
“如果真有不开眼的敢冲到二十步内贴身,五发连珠,正好送他归西!”
“妙啊!又能打,又能跑!”
为首的王振武更是兴奋地直搓手,刚才对燧发鸟铳的些许不满也抛到了脑后:
“大帅!这法子好!俺看行!”
可站在一旁的刘宁,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上前一步抱拳,十分忧虑:
“大帅,场之上,瞬息万变。”
“您这法子,对付那些步卒为主、马队稀少的官军或许能行。”
“可要是碰到了骑卒众多的队伍呢?”
他目光锐利,直指要害,
“要是敌骑趁着咱们下马列阵,装药填弹之际突然杀来,又该如何是好?”
“咱们是骑兵,一向轻装简从,不可能扛着拒马鹿角打仗。”
“仓促间,就算兄弟们腰间有短铳护身,恐怕也拦不住骑兵的集团冲锋。”
江瀚听罢,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你考虑的很全面,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打算把你们骑兵营分成两个大队,各司其职。”
“第一队保持原有的战法不变。”
“弓马骑射,袭扰破袭,近战搏杀,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也会给你们配发新造的转轮短铳,让你们在与敌骑近身缠斗时,多几分克敌制胜的把握。”
“如果敌骑杀来,就由你们负责上前迎敌,保护下马列阵的铳手。”
“而第二队,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法子练!”
“骑马快速机动,专找敌人步兵方阵的麻烦。”
“必要的时候,我甚至还能给你们配上几门中型威远炮,加强火力投射。”
“这支骑兵,你们可以把它当做骑马的步兵,主要职责就是在战场上快速机动,投送火力。”
刘宁听着江瀚清晰的划分,眼中疑虑渐消:
“明白了,大帅高见!”
“那兵力分配又该如何?大帅您是打算单独拉一个骑步营出来?”
江瀚思索片刻,微微颔首:
“不用太多,对半分吧。”
“你那三千骑,先分出一千五百人,专练骑马机动、下马列阵放铳的战法。”
“对于你们这些老行伍来说,步战列阵、轮番放铳本就是基础,练熟配合即可,不算太难。”
“关键还是在于快速响应,互相配合。”
他指着案上的转轮短铳,叹了口气,
“不过,眼下转轮短铳的产量一时半会还上不去。”
“熟手的匠人缺得紧,柴宇那边一个月也就能搓出四十来把短铳。”
“所以,你这边先把两队人马分开,各自操练起来。”
“尤其是要下马列阵的骑步营,下马、上马、列阵的速度都要做到最快才行。”
“等到后续武器充足了,立刻就能成军.”
就在众人热烈讨论着骑兵新战法的时候,一阵急促如擂鼓般的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大帅!大帅何在?!”
“大事不好了!”
伴随着几声声嘶力竭的呼喊,众人心头一紧,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知府曾瑞正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他官帽歪斜,发髻散乱,显然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见到江瀚,曾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顾不得胯下皮肉火辣辣的疼痛,他从立刻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江瀚:
“大帅!剑州知州李兴怀,八百里加急!”
“广元、昭化,还有剑州各地暴雨倾盆,大雨已经连着下了整整七天七夜,毫无停歇!”
“嘉陵江上游水位暴涨,剑州的江岸边,已经有数千亩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
江瀚听罢,瞳孔收缩,他一把夺过那封急报,厉声喝问道:
“什么?!”
“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
“同知吴熙连夜带人抢修江堤,差点落入江水,幸得一众护卫拼死相救,才得以幸免于难。”
“李知州也正忙着赈济灾民,好几天没合眼了。”
曾瑞喘着粗气,又慌忙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文书,双手奉上: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龙安府李参将的急报!”
“龙安府上游的培江,松潘卫那边的岷江,水位也全都在疯涨。”
“据江油县传来消息,成都府的绵竹、茂州、罗江一带受灾极其严重。”
“更要命的是,现在有大批灾民,正拖家带口,往咱们龙安府和保宁府地界逃难来了!”
江瀚眉头紧皱,一脸诧异:
“什么?”
“往咱们这儿逃难?他们怎么不往府城跑?”
“成都府城有都江堰护持,就算周边受灾,府城总该安稳些才是!”
提起此事,曾瑞就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成都府那帮狗官造的孽!”
“这群人平时只顾着鱼肉百姓,哪管什么水利堤防?”
“除了都江堰以外,其他各州县的河堤年久失修,形同虚设。”
“洪水一来,那帮狗官不仅不开仓赈济,反倒是一个劲儿地把灾民往咱这儿赶!”
“听说是有人想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驱使灾民入境,不仅能消耗咱们的存粮,他们也能免于赈济。”
曾瑞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江瀚:
“大帅,您快别在校场呆着了!”
“据上游的剑州估计,咱们保宁府也快发大水了!”
“天灾人祸齐至,还得您坐镇府城拿主意才行!”
江瀚深吸一口气,扫过身边肃立的刘宁、曾瑞以及所有闻讯聚拢过来的兵将。
“传我命令,龙安府、保宁府立刻戒严,进入战时状态!”
“刘宁!你带骑兵沿嘉陵江往上,查看沿途情况,切记注意安全!”
“各地驻军、民兵,衙役、随时准备救灾安民。”
“凡有趁灾劫掠、哄抬粮价、散布谣言惑乱人心者,立斩不赦!”
他转头看向曾瑞,接着吩咐道:
“通知下去,两地的府、州、县即刻清点存粮。”
“龙安府那边,可以适当接收部分灾民;于城池四门开设粥场,确保灾民每天一顿稀粥,先吊住性命再说。”
“粮秣转运由曾知府你亲自督办,延误、克扣、贪墨者,就地论处!”
江瀚挥手招来传令兵,
“你去,通知冶铁司柴宇,让他暂停打制火器,转而全力烧制水泥。”
“告诉他,水泥要用模具制成条石状,我要用来抢修河堤!”
“即刻征调府城四周的民壮,随时准备抢修河堤,每天管两顿饭,另发糙米半升!”
“还有,征召府内所有大夫,调集药铺存药。”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让他们随时准备好,要是洪水实在挡不住,那就只能暂时退避。”
“让人在保宁府城北边的蟠龙山上,设立临时安置点,搭建窝棚,收容百姓,严防时疫。”
“一旦发现疫情,即刻隔离,切断传播。”
“于此受灾之际,全府上下当共克时艰,发告示,晓谕全府富户商贾,让他们捐钱捐粮。”
“凡踊跃捐输者,帅府将亲授匾额,记功入册。”
“要是谁敢推脱,休怪我心狠手辣,亲自登门拜访!”
“另外,所有受灾之地,赋税一概蠲免。”
随着江瀚一道道命令发出,保宁府上下立刻动了起来。
天灾终于开始蔓延,陕西的赤地千里尚在眼前,四川的水患又接踵而至。
明末的小冰河时期的恶劣气候,终于还是影响到了这片天府之国。
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全身心的准备着应对接下来的水患。
我是真牛逼啊,竟然在车上码了六千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