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听闻此言，苦涩地勾了下嘴角，他轻声自语，声音里满是破碎的自我责备：“倘若菲菲没与我走得这般近，敏登又怎会盯上她、将她抓走？所有不幸，无不是因我而起，这责任，究竟要推给谁？难道我真的无过吗？”
一瞬间，高大壮彻底哑口。
他本就不是那种巧舌如簧、善于抚慰人心的角色，更不擅长用言语去开解旁人。
面对江白这般沉重的质问，高大壮心头堵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终只能紧闭双唇，与江白一同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门扉上方，那一盏冰冷的指示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凝固成了无声的煎熬。
终于，刺眼的急救室红灯“咔哒”一声熄灭了。
这意味着漫长的手术已然结束。
紧接着，一扇门缓缓开启，一名医生疲惫地从里面走出。
江白喉咙仿佛被堵住，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根本提不起勇气上前询问。
高大壮只得硬着头皮，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带着一丝颤音，急切地开口问道：“医生，请问……小菲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看向高大壮的目光带着一丝宽慰，他嘴角牵动，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手术非常成功。”
此话一出，江白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踉跄着冲上前去，焦急地追问医生：“医生！医生！您的意思是……菲菲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医生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仍旧温和但带着一丝严谨：“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手术虽然完成，但病人仍处于二十四小时的危险观察期，只有平稳度过这段时间，才能真正宣告平安。”
尽管得知杜菲菲尚未完全脱险，江白的心情却依然难以抑制地雀跃起来，至少，生机仍在，而且希望的曙光异常明亮，他激动地连连向医生鞠躬，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医生，真是太感谢您了！谢谢您！”
说着，江白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医生的手，那份劫后余生的激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时，医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似乎认出了江白。
原来，之前杜菲菲在医院里，曾不经意间给不少医护人员看顾过江白的照片，医生对此印象深刻。
当他注意到江白手臂上扎眼的伤口，以及身上那件宽大的病号服时，瞬间意识到江白也是伤者，而且伤势看着不轻，于是目光带着几分了然，语气笃定地说道：“你就是小菲的男朋友吧？很不错啊，小菲眼光没看错人。”
面对医生这突如其来的“认定”，江白没有丝毫辩解。
他只是报以一抹淡然的微笑，随即，那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医生的身影，径直投向了急救室的门扇，仿佛能隔着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的杜菲菲。
他心中暗忖：这傻丫头，即便只是出于对她的怜悯，若我不去否认医生的话，默认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男友身份，想必她醒来后，心底也会泛起涟漪，开心不已吧。
医生似乎察觉到了江白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并未多言，只是转头向高大壮打了声招呼：“高中队，我这边还有其他病人需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嗯，您尽管去忙吧。”高大壮微笑着应道，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再次感谢您，医生，小菲的手术非常成功。”
医生回以一个微笑，轻轻点头，而后转身，迅速离开了。
目送医生走远，高大壮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江白，却发现江白的视线依旧痴痴地定格在急救室的门上，仿佛杜菲菲就在里面，触手可及。
杜菲菲的手术虽然刚结束，但她尚未度过危险期，所以依照规定，任何家属都不能进入探视。
考虑到这一点，高大壮走到江白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劝慰：“好了，龙腾，走吧，我们先回病房休息。等到她安全度过了这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我们再过来探望她。”
江白闻言，眼睫微颤，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高大壮，一同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回到冰冷的病房，江白无力地躺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大脑混沌，只觉得如同一场荒诞的噩梦。
当然，他何尝不希望这仅仅是一场梦境。
多希望当他从这场噩梦中惊醒，所有的一切都能瞬间复原如初，哪怕只是时光倒流回到半个月前，那段充满烟火气的日常也好啊。
那时候，杜菲菲会每日准时来到冷锋特种大队，带着兮兮最喜欢的零食和玩具，只为看一眼女儿，再看一眼他。
而他呢，则会在厨房里忙碌，亲手为她们烹制最爱的红烧肉，还有那道酸甜可口的番茄炒鸡蛋。
然而，美好的愿望，终究只是空中楼阁。
当他目光触及这间泛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病房，脑海中猛然闪回杜菲菲躺在急救室里，全身插满导管的骇人景象时。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
而是残酷的现实！一个令他痛彻心扉、几乎无法承受的事实！
见江白始终一言不发，高大壮轻笑一声，试探性地开口：“想什么呢？魂都飞走了。”
江白闻声一怔，眼神从空茫中聚焦，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回应：“喔，没什么。”他扫了眼周围，觉得让高大壮一直陪着自己，实在过意不去，便又接着说：“老高，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冷锋特种大队那边的训练任务那么重，我知道你离不开的。”
“我没事，你不用非在这陪着我。”
“真有什么状况，我可以随时叫护士过来。”
说着，江白还忍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艰难地晃动了一下胳膊，试图证明自己并非完全丧失自理能力。
高大壮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脑海中浮现出冷锋特种大队那刻不容缓的训练日程，以及迫在眉睫的一年一度的选拔。
他确实得提前审阅各连队呈报上来的参赛队员名单和详细资料。
届时，他需要在选拔过程中，对那些资质出众、潜力非凡的“好苗子”，给予“额外关照”。
江白当年，不就是他亲自“关照”出来的优秀兵员之一吗？
想到这里，他终于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吧，那你若有任何不适，务必第一时间呼叫护士，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保证立刻赶回来！”
看着高大壮一副老父亲般语重心长的“唠叨”模样，江白不禁莞尔一笑，轻声回应：“知道了，老班长。”
高大壮听罢，转身便去呼唤了护士过来，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小姑娘，他这边就全拜托你了，请多费心，多照看些。”
“好的，首长，请您放心。”
护士恭敬地躬身应允。
高大壮这才放下心来，迈步离去。
待高大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护士立刻转过身，对江白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位是您的班长吧？”
“嗯。”江白轻轻点头，眼神平静。
“他待您真好，肯定是个顶好的班长！您也一定是个特别优秀的兵吧……”护士的目光在江白脸上流连，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探询，显然是在找话题。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英俊挺拔的军人呢。
江白似乎察觉到护士眼中那份异样的神采，他眉头微挑，直接问道：“你是新来的吧？”毕竟，总院里那些老资历的医护人员，应该都认识他。
更应该清楚他与杜菲菲之间的关系。
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跑过来“搭讪”他。
“对啊！您怎么知道的？我确实才来几天。”护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果然被他猜中了。
不过，他也没有向护士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护士愣了一下，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她随即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应道：“啊……？好吧，那您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按床头的呼叫铃啊，我就能听到。”
“嗯。”
江白再次微笑着，颔首示意。
他目送着护士那略带沮丧的身影走出病房，直到门扉轻声合上。
江白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份疲惫与沉重，随着这声叹息，仿佛瞬间凝结。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杜菲菲知道了这事，恐怕又要对着这个小护士，来一通“爱的教育”了。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他第一次来到总院时，也曾有个小护士主动向他搭讪，结果被杜菲菲知晓后，那小护士便遭遇了一顿“严厉训斥”。
那时，他还曾打趣地对杜菲菲说：“杜菲菲，你这是在掐断我的桃花运啊。”
可杜菲菲毫不在意，反而带着几分得意地“宣示”道，江白是她杜菲菲的男人，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那时的他，内心还觉得有些无奈，甚至隐隐有些烦躁。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
他才赫然发现，彼时，才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啊。
就在他思绪万千，愁绪百结之时。
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叩叩——叩叩……”
听到这熟悉的敲门声。
江白低声应道：“请进！”
旋即，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何志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中正抱着小小的江兮兮。
看到女儿的那一瞬间，江白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他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唤道：“兮兮。”自上次执行境外任务至今，算起来不过短短三四天未见女儿。
可他却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之久，那种思念的长度令人窒息。
小家伙也是同样，一见到江白，便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随即像一只小鸟般，兴奋地扑向江白的怀抱，不慎，那小小的身躯竟碰到了江白受伤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疼得江白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